那是他和已故皇后唯一活下來的孩子。
愛一個人,就容得下她的荒唐。
哪怕這荒唐如荊棘扎身,如烈火焚心。
“父皇,今天……我找靈兒問了一件事。您大概也覺出來了,靈兒打心眼兒里討厭國師。她早說過,國師給您吃的那種金丹,有毒!說那不是延年益壽之物,而是蝕骨穿腸之藥,日積月累,會把您的五臟六腑都爛穿?!?/p>
“你倒是還記得這事?!?/p>
“這事太大,我不敢不當真,也不敢不問。靈兒雖然瘋癲,可她從小聰慧過人,從不說無由之言。她若執(zhí)意咬定國師有問題,必是察覺了什么。兒臣心里不安,夜不能寐,這才斗膽向您稟報。要是我說多了,您怪罪,我認。刀斧加身,我也認?!?/p>
“你這是為朕好,我罰你做什么?你倆兄妹,心真是往一處使。當年,你不是也攔著我,說丹藥傷身嗎?那時你跪在殿外,整整三天三夜,求我別再服那紅丸,說那是邪道之物,不是正經(jīng)醫(yī)家該用的方子?!?/p>
那會兒,母后剛走,皇帝整日痛不欲生。
唯有靠那丹藥,才勉強壓住心里的難受。
那藥入口甘甜,片刻后便覺全身舒泰,悲痛似乎也淡了,記憶也模糊了。
可代價是,清晨醒來,舌根發(fā)苦。
太子那時就勸,別吃。
他說那藥里有朱砂、水銀、砒霜,是煉丹士玩命的玩意兒,活人吃了只會折壽。
可人傷心到極處,聽不進話。
皇帝只覺得,只要能少痛一點。
哪怕多活一天也是賺的。
如今舊事重提,皇帝聽著這話,心里難免咯噔一下。
這孩子,是嫌我傻,還是嫌我昏?
“當年,我翻遍醫(yī)書,才明白,煉丹用的那些金石草藥,全都是猛藥。雄黃、丹砂、云母、硝石……哪一味不是烈性之物?長期吃,傷五臟六腑,損心脈,斷精氣。可我沒想到……國師那丹藥,居然真能管用?!?/p>
太子頓了頓,聲音放得更輕,近乎耳語,試探道:“父皇,那天您由著靈兒在國師面前撒潑,嘴里喊著‘毒蛇纏身’‘血煉金丹’,您……心里……早就有數(shù)了吧?您不是不知國師可疑,而是不愿揭穿,對嗎?”
皇帝沒答,反問:“你不是問過她了嗎?那丫頭怎么說?”
“她說,國師的丹藥里有臟東西。不是普通的毒,而是以活人精魄煉制的邪物,混在藥丸中,日日服用,會慢慢侵蝕神魂。您吃了這么久,體內也積了污毒。一旦經(jīng)脈堵死了,再想清,就晚了。”
皇帝輕輕一震,眼神微動。
“怪不得?!?/p>
“父皇什么意思?”
“怪不得那丫頭繞這么大彎子,非逼著國師自己吞丹藥。真是個小狐貍,心眼比篩子還多。你這當哥哥的,都差她一截?!?/p>
皇帝緩緩開口,聲音低沉。
一個十幾歲的姑娘,竟能布下如此精巧之局,步步為營,借勢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