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惫握f,“所以我不想說它。它像把我從‘術(shù)’里摘出來,丟回‘人’里?!恕苘洠瑩尾黄疬@么多?!?/p>
“所以你更需要橋?!迸拥?,“橋不是只給天下,也是給你?!?/p>
“你為什么要幫我?”郭嘉問。昨夜他問過一次,得到的答案是“因?yàn)槟闶遣∪恕?。他今天想要一個更直的答。
“因?yàn)椤熳印皇悄阋粋€人的。你若用他,當(dāng)藥引就不是你的病一人的藥?!迸虞p聲,“我看見你要做的‘清’,我也看見你要背的‘惡名’。你若只是一個渴望權(quán)勢的人,我不會來。你怕‘靜’,你怕井,你怕夜;但你也怕‘人’。你怕這片地再也沒有‘人’。你的怕,對我來說,是可以被用來做橋的?!?/p>
“我曾想過,讓‘人’先退?!惫握f,“讓‘法’先來。因?yàn)椤恕?,法硬一點(diǎn)。”
“法也會壞?!迸诱f,“橋也會斷。所以要有人看橋。你是那個看橋的人?!?/p>
“看橋的人也會睡?!惫涡α艘幌?,“且常常不敢睡。”
“那就有人彈琴。”女子抬手,終于按下去。
這一次,她沒有只用三兩枚石子。她彈一個極短的段。像昨夜那兩句問答,卻更近一些。音色不亮,卻透。像晨風(fēng)進(jìn)屋,卻不吹亂案上的紙。郭嘉胸口那根線在第一句時抽緊,在第二句時慢慢松開。他不知道這曲子叫什么,也不知它該不該有名字。他只知道它像在井口放了一根橫木,讓他站上去,看見井沿上的那一圈淡光,知道它不全是冷。
“這不是‘安魂’?!迸诱f完,停指,“只是‘試音’。”
“‘安魂’留給明日?”郭嘉問。
“留給你真正放下‘偽裝’的時候?!彼此敖裉炷阈读艘话?。”
“你怎么判斷‘一半’?”郭嘉挑眉。
“你還在門檻外?!彼艘谎鬯_下那條月光,“你沒有進(jìn)來?!?/p>
郭嘉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腳。他確實(shí)仍停在門外的光邊。昨夜如此。今晨仍舊。他像忽然笑了,為自己也為她的“準(zhǔn)”。他抬腳,猶豫了一息,又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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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不能進(jìn)?!彼f,“我今天要用這身‘偽裝’去做幾件事。若現(xiàn)在脫了,等會兒再穿上,會慢。”
“可以。”女子點(diǎn)頭,“我不催。橋不是催出來的。橋是搬出來的?!?/p>
她把焦尾橫了橫,手指在琴尾焦痕上輕輕撫過,像在摸一塊舊傷。她忽而抬眸:“你手里那張‘單子’,寫完了么?”
郭嘉沒問她怎么知道。他只是點(diǎn)頭:“寫了又撕,撕了又寫。名字會換,但‘病灶’不換。”
“撕了再寫,是好事?!迸诱f,“你每撕一次,井邊就有人少掉。你寫名時,要記得井?!?/p>
“我會記得?!惫伟讯放裢弦惶?,“我不求自己‘善’,我求‘準(zhǔn)’。不準(zhǔn),便是殺‘人’,不是割‘病’?!?/p>
女子沒有再勸。她知道,勸在這里是多余的。她收指,垂眼,像是要送人。郭嘉看了她一眼,轉(zhuǎn)身要走。走出兩步,他忽然停住,低聲道:“我還有一個‘實(shí)話’。”
女子抬眼。
“我第一次想殺的人,不在我的單子上。”他說,“是‘我’。那天夜里,我想把這口井填死。后來我沒動手。我告訴自己:如果有人需要我活著去做橋,那我就活。若沒人需要,我就死。”
女子沉默了很久。她的指尖落在弦上,沒按,也沒抬?!艾F(xiàn)在呢?”她問。
“現(xiàn)在,我知道‘有人’?!惫慰粗?,又看了一眼粥棚的方向,“不是指誰。是指‘人’。我昨夜看見一個孩子把餅遞回去。他笑起來時缺一顆門牙。我覺得……可以再活一陣。”
女子低低嗯了一聲。那是一種很輕的回應(yīng),像把一片多余的葉片摘下,放在一旁。“走吧。”她說,“今天風(fēng)在西,灰會往外吹。你們搭橋的人,記得戴帛巾?!?/p>
“我會叫他們戴?!惫无D(zhuǎn)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