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未破,許縣城東的薄霧像一層沒徹底曬干的紙,輕貼在屋檐與路面上。
鼓先響在工所,夯杵應(yīng)在“討逆路”的第一段。鼓點由四成拍,沉穩(wěn)緩行,從一到四,再從四回一。
土地跟著“律”吐氣,夜里的潮被一點點壓下去。
問名亭下,姜湯的熱騰先起。亭檐掛著白帛,角上那行小楷仍清:“白帛若愿回名,來日請坐明前。”亭案后,荀彧手執(zhí)簿冊,筆尾沾著晨光。
他不催人,不問苦,只四問:“幾口,幾畝,走何路,何時回。”答完,名入簿,即使此刻不兌銀,明日也認得你。
廟橋心的“正逆之界”靜靜立著。收筆處藏著鹽星,薄薄一閃,又沉下。橋背陰一隅,郭嘉披薄裘而立。他今晨不看羅盤,只看橋面石縫,像在看一條脈。他咳了一聲,很輕,沒有再發(fā)。
“奉孝?!避鲝獕旱吐暎盎亓髻~昨夜收束。凈返之比八比二。今晨再開榜,市上閑話少了一線。”
“少了一線,就把‘線’握住?!惫伟涯抗鈴臉蛎嬉崎_,落到亭側(cè)那只薄錦囊上,“開吧?!?/p>
錦囊不大,紫色,繡一枚短而穩(wěn)的“安”。系口封著“王師封簽”,收筆短三分。荀彧解封,抽出三頁。第一頁只有四個字,筆力勁直——
“以工代賑?!?/p>
第二頁是綱:“五工八門三律?!钡谌撌撬悖骸傲魉c回流的四則?!?/p>
荀彧抬眼,郭嘉點頭。荀彧便當場宣讀。聲不高,句短,落字如石。
“五工:路工,橋工,渠工,倉工,廟工。
八門:問名,凈手,入簿,授牌,點鼓,日結(jié),照影,問疾。
三律:鹽先于禮,鼓先于聲,燈后行?!?/p>
他放下第二頁,取第三頁,抬筆在“回流賬”的新頁上點了三點,“今天起,凡入五工者,先入‘明’,后領(lǐng)‘工牌’。工牌以絲票為底,以‘安印’為面,背嵌‘金線微紋’,角孔成‘品’字。日結(jié)不延,午發(fā)半,暮發(fā)半。粥棚與姜湯隨工所并行。凡工所新立,必先立鹽缸與鏡燈。凡日結(jié)之銀,走照影柜,不走影子柜?!?/p>
眾吏低聲領(lǐng)諾。衛(wèi)崢自橋東來,青衣半濕,抱拳,“‘子明’在?!?/p>
郭嘉轉(zhuǎn)身看他,“第一工,仍是路。再鋪三十里,先夯后石,掘涵先樹,‘正逆之界’兩側(cè)設(shè)三處‘緩’標。第二工,北渠回護,堤背填柴,外覆青土,留泄口兩處。第三工,粟倉兩座先修梁,再做壁。第四工,廟閣加一室,置鼓與鹽。第五工,橋側(cè)設(shè)‘工病棚’。”
“工病棚?”衛(wèi)崢一怔。
“以工代賑,不是逼命,是護命?!惫屋p聲,“‘病棚’不問工價,只問病。姜、鹽、湯,先入?!?/p>
荀彧合起錦囊,抬目,“奉孝,‘以工代賑’四字,世間常見。你的‘術(shù)’在哪?”
郭嘉指向亭邊新立的一塊黑木牌,“三條?!?/p>
他用短句一道一道落下:
“一,工牌即名。名在‘明’,銀走‘明’。
二,工棚即廟。鼓律在前,鹽燈在后。
三,工飯即藥。日半給湯,夜半給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