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崢帶人摸到云來樓后的暗河口。日落后河面失去顏色,只剩聲音。
兩岸的青苔光滑,踩上去像踩在魚背上。人影從水草里起,極輕,極長。船已換,燈仍舊。燈不亮,燈罩上薄薄一層粉,在封簽短筆下一照,起了一圈細到幾乎看不見的光。那就是“鹽星粉”的“路”。
“盞票不封,我們也不拆。”衛(wèi)崢壓低聲,“換‘皮’。”
“皮?”都吏沒懂。
“盞票外裹白絹,我們照樣裹。只是在絹的折角里夾一根‘金線微紋’?!?,紋顯;陸遞,紋隱。‘快’的人只看見白,他看不見‘紋’?!?/p>
“那若他看見了?”
“看見了,他就得去照影柜問名?!毙l(wèi)崢笑了笑,“他若不去,他就會發(fā)現(xiàn),他的手為什么總是澀?!?/p>
都吏低低笑出聲。
“今晚不抓人?!毙l(wèi)崢看向河心,“快的人還要跑兩趟。他們不累,不回?!屗倏煲灰??!?/p>
從橋上看下去,水面只有一條細線在動,像有人用針在水皮上劃過,針一點不破皮。遠處廟橋兩字在夜里凝成石。石在夜里才顯出重量。
(暗影視覺·鴆)
第二更,我守在橋洞下。石縫里的風(fēng)干了,咳意也干了。
短笛的笛口貼著我唇,不出聲。我在數(shù)水。數(shù)到了第九股的時候,暗河口那邊響了一絲非常輕的“撲”。像一滴油掉進了冷水里。
來了。
我提起笛,往笛尾里塞了一粒極細的鹽星粉。粉過氣孔,會像一枚看不見的小星貼到人的鼻翼。人吸氣的時候,會打一個很輕的噴嚏。輕到自己都以為是風(fēng)吹的。噴嚏一出,他就會下意識抹一抹臉。指腹抹過,鹽星就粘上了。
我在暗里笑了一下。笑簡短,像刀刃輕輕擦過一根絲。我不想殺人。我只想讓“術(shù)”把人逼回“道”。
次日一早,照影柜前來了一個看樣子睡得不好的漢子。他眼圈青,指腹?jié)?。他要兌銀,吏問名。他猶豫一息,報了一個名字,姓辛。吏抬頭,把“安印”按在絲票上,抬手的瞬間,鏡燈里閃了一條極細的“鶴頸紋”。
吏沒有說破,只把票推過去,“記名了,明年也認得你?!?/p>
漢子愣了愣,轉(zhuǎn)身走,步子比來時穩(wěn)了一點。他走到粥棚口,停住,從懷里摸出一枚銅,掉進木箱里。箱子里叮的一聲,輕輕地,像某種新柴被丟進了鼎底。
“回流?!避鲝驹谶h處,低聲念了一句。
“何以見回?”程昱問。
“他昨日夜里快,今日白日里慢?!避鲝抗饴湓谒直车哪侨\紋上,“慢,是回?!?/p>
程昱笑起來,笑意薄卻真,“奉孝喜歡用刀,我喜歡用字。你用的是‘名’。——你贏了?!?/p>
荀彧搖頭,“贏不贏,在二十天。”
他正說著,陸?zhàn)墓窭锍鰜?,袖上濺了一點印泥。他把賬冊高高舉了一下,像孩子舉著新寫的字,“文若!‘回流賬’的第一筆有了?!?/p>
“寫什么?”
“回一百二十七緡?!标?zhàn)⑿Φ盟?,“昨夜走水的‘盞票’,今晨從‘明’兜了回來?!麄儼寻撞浀摹ⅰ沐e了?!?/p>
“何以錯?”
“他們算了銀的價,沒算‘名’的價?!标?zhàn)⑴牧艘幌沦~冊,“名的價比息貴。貴的時候,人不肯拿生命去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