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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金血重鑄（第4頁）

程昱隨后而至，袖口有灰。他把一只小鈴放在案角，鈴舌不響。他指指鈴：“今夜不響，是好兆。此后多用‘不響’去勝‘響’?！?/p>

“善?！惫吸c頭，“‘不響’可用一百次，‘響’只能用一次。用一次便要停三次?！?/p>

他們相視，笑而不語。笑里沒有放松，是一種在刀背相碰之后彼此確認(rèn)的“穩(wěn)”。帳外，鴆的影半明半暗，她將那枚旋矢從柱上拔下，放入匣中。這一支不歸給鐵匠，不當(dāng)廢鐵。它要被記在紙里：——“白馬城外，誰以矢試拍，未中，拍不亂?！?/p>

“主公。”許褚的聲從門外傳來，帶著風(fēng)，“可入。”

曹操進(jìn)帳，不解甲，只抬手壓了壓郭嘉的肩，又收回手。他不問傷。他看紙，看到“金血”二字時停住。停了很久。他輕輕道：“金，不可多?！?/p>

“主公明白。”郭嘉躬身，“金是秤，不是劍。”

曹操笑：“你若把這話早一年說給天下人聽，可省我許多力?！?/p>

“我也是今夜才敢說。”郭嘉點頭，“在此之前，我也未必做得到?！?/p>

四人俱靜。外頭東邊的白沿城影上爬高了一指。白不是亮，是不黑。不黑，足矣。城中老吏推開一扇小門，把身子探出半個，看看天，又縮回去。他心里的龜抬了抬頭，被風(fēng)摸了一把背。

“奉孝?！辈懿俸龅?，“你今夜以‘意志為爐’，以‘禮’為模，以‘人’為火，以‘煞’為炭，鑄了一寸自己的骨。我看著，心里也長了半寸。”

郭嘉垂手：“這半寸，叫‘戒’?！?/p>

“叫‘度’?！辈懿贀u頭，笑，“我不喜歡‘戒’，太像‘停’。我喜歡‘度’，像水有岸?！?/p>

郭嘉一怔，也笑：“度，便度?！?/p>

他執(zhí)筆，最后在紙角添兩字：——“存度。”

他收筆，肩頭不再沉，反而有一種奇異的輕。那輕不是虛，是骨里新的秤把肉均勻地分在合適的位置上。他像一張剛調(diào)準(zhǔn)的琴，能承更緊的弦，卻不急著去拉。他把焦尾收入錦袋，將陣盤放回匣中，把匣蓋合上時，指背輕輕劃過蓋面，那條淺淺的劃痕被清晨第一縷風(fēng)撫過，像被人再一次叮囑：慢一步，穩(wěn)半步。

“軍師?！兵c從門外探身，低聲：“城內(nèi)頭一個踩滅火的人，姓石，名阿牛?！?/p>

“好名?！惫涡Γ坝浵??！?/p>

鴆點頭，退回影里。

曹操轉(zhuǎn)身，甲上火星盡無。他步出帳門，東風(fēng)迎面，帶著河水與新泥的氣。他舉目向城，城頭一角，有一條小小的白煙正往東散，散到盔羽的邊上，像將要消失的線。他抬手對風(fēng)道：“再借半臂。”

風(fēng)不應(yīng)，風(fēng)在吹。吹在他甲上，吹在郭嘉肩上裂過又合的那一寸里，吹在張遼與許褚的掌中刀背里，吹在荀彧的一記尾音上，吹在程昱未響的小鈴上，吹在鴆指尖的一點血上，吹在粥棚旁孩子布口后的笑上，吹在“石阿牛”的名字上。

凡軀在這一夜破了一個舊的“限”，金血在這一夜學(xué)了一個新的“規(guī)”。城在這一夜打開一扇門，人從門內(nèi)走到門外，走到風(fēng)里，走到“度”里。

郭嘉抬頭，心里輕聲道：

“今夜，不求神仙，不求妖術(shù)。只求做一個把刀放在心后的人?！?/p>

他把這句話放在爐里，讓火把它烤熱，再輕輕吹一口氣，把它化作一縷看不見的光，送向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