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小巷里彌漫著一股餿水和油污混合的刺鼻氣味。
江舒悅拖著灌了鉛的雙腿,一步步挪回家。
身上那件廉價的t恤衫早就被汗水和油漬浸透,緊緊地貼在身上,散發(fā)著一股讓她自己都想作嘔的味道。
這已經(jīng)是第八十天了。
從云端跌落泥潭的第八十天。
她推開那扇熟悉的家門,客廳的燈光刺得她眼睛發(fā)疼。
沙發(fā)上,三個人整整齊齊地坐著,像是在審判她一樣。
母親徐周麗敷著面膜,斜著眼睛看她。
弟弟江天低頭刷著短視頻,手機里傳出刺耳的搞笑音樂。
父親江大生一言不發(fā),手里夾著煙,煙灰落了一地。
“回來了?”徐周麗的聲音從面膜底下傳來,帶著一種尖銳的刻薄,“今天掙了幾個子兒???夠不夠我們娘倆明天喝粥的?”
江舒悅沒有說話。
她走到客廳的茶幾前,從口袋里掏出一沓被汗水浸得有些潮濕的零錢。
有一百的,有五十的,更多的是十塊、五塊,甚至還有幾個硬幣。
她把錢放在茶幾上,發(fā)出了“啪”的一聲輕響。
一共,三百二十五塊。
這是她在后廚洗了一天盤子,從早上八點站到晚上十點,換來的血汗錢。她的雙手,早就沒了往日的光潔細膩,取而代之的是紅腫、脫皮,指甲縫里全是洗不掉的污垢。
“就這點?”
江天終于抬起了頭,他看了一眼那堆零錢,嘴角撇出一個極度輕蔑的弧度。
“姐,你這不行啊。這點錢,夠干啥的?還不夠我以前在外面吃頓飯的呢。你這效率也太低了,簡直是給咱們江家丟人?!?/p>
“你閉嘴!”徐周麗忽然扯下面膜,對著江天罵了一句,但隨即又把矛頭指向了江舒悅,“你看看你,把自己搞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一身的餿味,離我遠點!我真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霉,生出你這么個喪門星!把楚風那么個金龜婿給作沒了,現(xiàn)在全家跟著你吃糠咽菜!”
她越說越氣,抓起桌上的一個蘋果就想砸過去。
江大生終于動了,他一把按住徐周麗的手,悶聲悶氣地說:“行了,讓她去歇著吧,累一天了?!?/p>
“歇著?她有什么資格歇著?”徐周麗的嗓門更高了,“家里欠的債誰還?天兒的工作怎么辦?我這張臉多久沒去美容院了?都是她!都是她害的!”
江舒悅站在那里,一動不動。
她聽著這些刻薄、怨毒的話語,心臟已經(jīng)不會痛了。
在過去的八十天里,這樣的話她每天都要聽上幾十遍,已經(jīng)麻木了。
她只是靜靜地看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