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次輕輕撫上自已隆起的腹部。
鹿三的手猛地一抖,繩索差點(diǎn)脫手。
白嘉軒的眼角劇烈地抽搐了一下,臉色更加難看,厲聲道:“休得胡言亂語!妖言惑眾!你這來路不明的野種,休想玷污白鹿原的清白!鹿三!還不動(dòng)手!”
鹿三渾身一顫,抬起頭,眼睛血紅,看著田小娥的肚子,又看看白嘉軒冰冷的臉,臉上肌肉扭曲,顯是內(nèi)心經(jīng)歷著巨大的煎熬。
“三叔,”田小娥卻不看他,目光直直地盯著白嘉軒,聲音陡然拔高,清晰無比地砸進(jìn)每個(gè)人的耳朵,“您真以為,殺了我,就一了百了了?”
“您就不好奇,鹿子霖為什么那么怕我?為什么寧可派人殺我,也要搶回那塊玉佩?”
“您就真的從沒想過,我那晚問的那句‘姓鹿還是姓白’,是什么意思?”
她一句接一句,如通重錘,狠狠敲在白嘉軒和所有人的心上!
白嘉軒的呼吸驟然急促起來,他預(yù)感到田小娥要說什么,想要厲聲阻止:“閉嘴!你這……”
“因?yàn)槲覒阎模揪筒皇呛谕薜暮⒆?!”田小娥的聲音尖利起來,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瘋狂和恨意,“是鹿子霖的!是那個(gè)你們鹿家大鄉(xiāng)約,趁黑娃不在,強(qiáng)行欺辱了我得來的孽種!”
“你胡說!”白嘉軒目眥欲裂,猛地上前一步。
“我胡說?”田小娥慘笑著,淚水瞬間涌出,卻不是委屈,而是悲憤和絕望,“那玉佩就是證據(jù)!他慌著殺我滅口就是證據(jù)!白嘉軒!你心里早就猜到了對不對?!你只是不敢承認(rèn)!你怕丟了你白鹿兩家的臉面!怕毀了你這族長的威嚴(yán)!”
“所以你才一次次逼我!害我!甚至現(xiàn)在,要親手殺了你鹿家的血脈!來保全你那可笑的、吃人的規(guī)矩!”
她的話像一把把燒紅的尖刀,狠狠捅進(jìn)白嘉軒的心臟,將他所有的偽裝和堅(jiān)持撕得粉碎!
跟著來的那幾個(gè)族老全都驚呆了,難以置信地看著白嘉軒,又看看田小娥的肚子。
鹿三更是如遭雷擊,手里的繩子徹底掉在了地上,踉蹌著后退兩步,看著田小娥的肚子,像是看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東西。他想起鹿子霖之前的慫恿,想起那晚田小娥含糊的話語……原來……原來是真的?!
“你……你血口噴人!污蔑!全是污蔑!”白嘉軒氣得渾身發(fā)抖,手指著田小娥,卻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他最大的恐懼,最深的忌諱,被田小娥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血淋淋地挖了出來!
“是不是污蔑,你心里清楚!”田小娥寸步不讓,逼視著他,眼神銳利如刀,“白嘉軒!你今天敢讓鹿三把這繩子套在我脖子上,勒死我和這孩子!我就在這原上化成厲鬼,日夜詛咒你們白鹿兩家斷子絕孫!永世不得超生!”
她的詛咒惡毒而凄厲,在空曠的坡地上回蕩,讓所有聽到的人都不寒而栗。
“而且!”田小娥猛地喘了口氣,目光掃過那些臉色發(fā)白的族老,聲音帶著一種詭異的冷靜,“你們以為我毫無準(zhǔn)備嗎?我早就把鹿子霖如何欺辱我、如何威脅我、白族長你如何包庇縱容、甚至之前如何派人殺我的事情,原原本本寫了下來,交給了可靠的人保管!”
“今天我若是死在這里,明天,這封信就會(huì)出現(xiàn)在省城報(bào)社的桌子上!到時(shí)侯,全天下都會(huì)知道你們白鹿原的族長和鄉(xiāng)約,是怎樣一群道貌岸然、殺人滅口的衣冠禽獸!”
“你們白鹿原不是最要臉面嗎?我就讓你們徹底丟盡臉面!遺臭萬年!”
最后幾句話,她幾乎是吼出來的,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然后捂著肚子,微微喘息,臉色蒼白,卻帶著一種玉石俱焚的決絕和瘋狂,看著對面那些徹底僵住、面色慘白如鬼的男人。
陽光熾烈,照在這一小片對峙的土地上,卻仿佛比嚴(yán)冬還要寒冷。
白嘉軒僵立在原地,臉上的肌肉瘋狂抽搐,那雙總是充記威嚴(yán)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徹底的驚恐和……絕望。
他輸了。
一敗涂地。
他不僅沒能除掉田小娥,反而被她將了最致命的一軍。她手里攥著的,不僅僅是鹿家的玉佩,鹿家的血脈,更是能將他白嘉軒和整個(gè)白鹿原釘在恥辱柱上的……炸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