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水一般流過,轉(zhuǎn)眼便是仲夏。
這日午后,萬貞兒小憩醒來,只覺周身黏膩,便吩咐宮人備水沐浴。氤氳的熱氣里,她屏退左右,獨(dú)自浸在撒了干花瓣的浴湯中。意識微動,一絲極淡的、肉眼難辨的靈泉水便混入湯中,那水溫仿佛瞬間變得更為熨帖,絲絲縷縷的暖意順著毛孔鉆入四肢百骸,滋養(yǎng)著經(jīng)脈。
她靠在桶沿,閉上眼,感受著身體的變化。小腹處時常有的、因早年憂懼勞碌而存下的隱隱寒意,如今已被一股溫煦的暖流取代,如同冬日里揣了個小小的手爐,舒適得很。她輕輕撫上自已平坦緊實(shí)的小腹,那里尚無任何孕育過子嗣的痕跡——是了,前世那個來得不是時候、又去得太快的孩兒,此刻還未曾到來。
想到這里,她心頭又是微微一緊。那孩子,是她前世最大的痛,也是她性情大變的根源。這輩子,她定要給他最康健的胞宮,最安穩(wěn)的懷胎十月。
“貞兒姐姐?”
外間傳來朱見深壓低的聲音,帶著點(diǎn)試探。他大約是下了朝,聽說她在沐浴,便尋了過來。
萬貞兒倏地睜開眼,下意識地將身子往水里沉了沉,只露出脖頸以上。雖說兩人早已親密無間,但這般光景下,她竟生出些許久違的羞赧。“陛下怎么進(jìn)來了?仔細(xì)沾了濕氣?!?/p>
朱見深卻已繞過屏風(fēng),探進(jìn)頭來。他穿著常服,額角還帶著從外面進(jìn)來的薄汗,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浴桶中的她。水汽朦朧,氤氳著她愈發(fā)瑩潤的肌膚,烏黑的長發(fā)濕漉漉地貼在頸側(cè),襯得那截露出的脖頸愈發(fā)白皙。
他喉結(jié)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臉上有些發(fā)熱,卻舍不得移開目光,只嘟囔道:“朕……朕來看看貞兒姐姐?!闭f著,竟自顧自地搬了個繡墩,在浴桶邊坐下了,伸手就去撈水面上漂浮的花瓣,指尖不經(jīng)意觸到她的手臂,那滑膩溫潤的觸感讓他指尖一顫。
萬貞兒被他這孩子氣的舉動弄得哭笑不得,又見他目光灼灼,看得她渾身不自在,不由得嗔道:“看什么看!快出去,臣妾要起來了?!?/p>
“朕幫貞兒姐姐擦背?”朱見深卻來了勁,躍躍欲試。
“胡鬧!”萬貞兒板起臉,故意濺起一點(diǎn)水花到他身上,“陛下萬金之軀,豈能做這等事?快出去,讓錦書她們進(jìn)來伺候?!?/p>
朱見深被她濺了水,也不惱,反而笑嘻嘻地用手抹了把臉,眼神依舊黏在她身上,帶著毫不掩飾的癡迷:“貞兒姐姐,朕覺得你近來……好像更好看了?!彼f不出具體哪里不同,只覺得她眉目舒展,肌膚透著一層健康的粉光,連那偶爾瞪他的眼神,都少了從前的凌厲,多了幾分鮮活的水色,看得他心頭癢癢的。
萬貞兒心知是靈泉滋養(yǎng)之功,面上卻只哼了一聲:“臣妾老了,比不得那些新進(jìn)宮的年輕妹妹們鮮嫩,陛下少拿這些話來哄我?!?/p>
“她們算什么!”朱見深立刻反駁,語氣帶著不屑,又湊近些,壓低聲音,像是分享什么秘密,“朕瞧著,她們加起來也不及貞兒姐姐一根手指頭。貞兒姐姐是……是熟透了的水蜜桃,又香又甜……”他說著,自已先不好意思起來,耳根紅透。
這比喻粗俗,卻帶著少年人直白的熱情。萬貞兒聽得臉頰發(fā)燙,心里卻受用,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來,伸手戳了戳他的額頭:“越發(fā)會胡說八道了!快出去!”
見她笑了,朱見深這才心滿意足地站起身,卻又磨磨蹭蹭不肯走,直到萬貞兒又瞪了他一眼,才一步三回頭地離開。
待他走后,萬貞兒從浴桶中起身,擦干身體,站在巨大的穿衣鏡前。鏡中的女子身段勻稱,腰肢雖不似少女般纖細(xì)若柳,卻緊致柔韌,肌膚光滑細(xì)膩,在窗外透進(jìn)的夏日光線下,泛著珍珠般的光澤。最難得的是那份氣韻,沉穩(wěn)中透著內(nèi)斂的生機(jī),全然不似一個年近三十有五、又比皇帝年長十七歲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