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杰開始留意那些過去被他忽略的細節(jié)。他記下毛放頻繁接打的、使用特定暗語的電話;他注意到父親毛金榮書房里,那個上了鎖的矮柜,偶爾飄出的、與倉庫里相似的甜膩化學品味;他甚至偷偷記下了幾次深夜出入酒吧后院、車牌被泥巴故意遮掩的車輛信息。每一個發(fā)現(xiàn),都像一塊冰冷的石頭,投入他早已不再平靜的心湖,激起層層寒意。
他知道自已在玩火。每一次試探性的觀察,每一次刻意的“多嘴”,都可能引起毛放和父親更深的懷疑和戒備。但他停不下來。安心那句“為自已掙一條后路”像魔咒,日夜在他耳邊回響。他像一頭被困在籠中的獸,焦躁地逡巡,尋找著哪怕一絲縫隙。
這天下午,天色陰沉,烏云低壓,預示著一場暴雨。毛杰被毛放一個電話叫回了家。不是他們常住的那棟小樓,而是位于城西老區(qū)、一套不常使用的舊公寓。這里位置僻靜,鄰居多是租戶,流動性大。
一進門,毛杰就察覺到氣氛不同尋常。父親毛金榮沉著臉坐在客廳唯一的舊沙發(fā)上,手里沒盤他那串寶貝佛珠。大哥毛放站在窗邊,撩開一角窗簾警惕地看著樓下。母親何淑儀不在。
“爸,哥?!泵芎傲艘宦暎睦锞徫⒆?。
毛金榮沒應聲,只是抬起眼皮,渾濁的眼睛盯著他,帶著審視和一種令人不適的冷意。毛放轉過身,臉上沒什么表情,但眼神里的戾氣幾乎要溢出來。
“阿杰,”毛放開口,聲音平直,沒有起伏,“最近手頭緊?”
毛杰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勉強維持鎮(zhèn)定:“還行,酒吧流水正常?!?/p>
“正常?”毛放嗤笑一聲,走到他面前,距離近得能聞到他身上濃烈的煙草味,“那你怎么有閑錢,去打聽‘老刀’那條線上的事?”
毛杰瞳孔驟縮。“老刀”是毛家一條隱秘運輸線的代號,他知道有這么條線,但具體細節(jié)毛放從未讓他沾手。他只是在一次毛放酒后接電話時,隱約聽到了這個名字和幾個零碎的地點,事后出于那種難以抑制的“看清楚”的沖動,試圖通過酒吧里三教九流的客人旁敲側擊過幾句。
他自認做得隱秘,沒想到還是被知道了。
“我……就是聽人隨口提了句,有點好奇。”毛杰試圖解釋,后背卻滲出了冷汗。
“好奇?”毛放猛地伸手,揪住他的衣領,力道之大讓他踉蹌了一下,“我有沒有告訴過你,不該問的別問!不該打聽的別打聽!你把我的話當耳旁風?!”
“毛放!”毛金榮低喝一聲,聲音不大,卻帶著一家之主的威嚴。
毛放松開了手,但眼神里的狠厲絲毫未減,他指著毛杰的鼻子:“我警告你,毛杰,收起你那些不該有的心思!家里的事,有我和爸操心,輪不到你插手!再讓我發(fā)現(xiàn)你到處瞎打聽,壞了好事,我打斷你的腿!”
毛杰臉頰肌肉繃緊,屈辱和憤怒在胸腔里沖撞,幾乎要破膛而出。他看著毛放,又看向沙發(fā)上沉默卻縱容的父親,一股冰冷的絕望感漫上心頭。在這個家里,他果然只是個需要被管束、被利用,卻不被信任的工具。
“聽到了沒有?!”毛放見他沉默,語氣更加不善。
毛杰垂下眼,掩去眸底翻涌的恨意,從牙縫里擠出三個字:“聽到了?!?/p>
就在這時,他的手機在褲兜里震動了一下。他下意識地想掏出來看,毛放卻一把按住他的手腕,眼神陰鷙:“誰?”
“可能是酒吧的事?!泵軖暝艘幌?,沒掙脫。
毛放顯然不信,手上力道加重,另一只手直接伸進他褲兜,粗暴地將手機掏了出來。屏幕還亮著,一條新信息預覽跳動著。
發(fā)信人備注是那個可笑的符號。
信息內容只有簡短的幾個字:「晚上八點,老地方,有事?!?/p>
毛放盯著那個符號和信息,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他猛地將手機屏幕懟到毛杰眼前,聲音像是從冰窖里撈出來:“這他媽是誰?!‘老地方’????!你他媽跟誰有‘老地方’?!”
毛杰心臟狂跳,血液仿佛瞬間沖上頭頂,又急速褪去,留下冰涼的恐懼。他沒想到安心會在這個時候發(fā)信息,更沒想到會被毛放當場抓住。
“一個……朋友?!彼噲D保持冷靜,聲音卻不受控制地帶上了一絲顫抖。
“朋友?”毛放眼神里的懷疑和暴怒幾乎凝成實質,“什么朋友?男的女的?是不是那個姓安的女警察?!”
“不是!”毛杰矢口否認,心跳如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