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杰看著她在廚房里忙碌的、略顯單薄的背影,聽著外面嘩啦啦的雨聲,心里某個堅硬冰冷的地方,似乎被這尋常的、甚至有些笨拙的關懷,悄然撬開了一道縫隙。
那晚之后,兩人之間的關系并沒有立刻變得親密,但那種令人窒息的冰冷和隔閡,似乎融化了一些。他們開始有了零星的、關于日常的對話,比如“今天廠里忙不忙?”“樓下超市雞蛋打折?!彪m然依舊簡短,但不再充滿敵意。
毛杰依舊在汽修廠埋頭苦干,但他的技術越來越好,眼神里的陰郁也漸漸被一種專注所取代。他甚至開始利用空閑時間,看一些汽車維修的專業(yè)書籍。安心則將更多精力放在了工作上和打理這個小家上,陽臺上養(yǎng)了幾盆綠植,給這個臨時住所增添了幾分生機。
時間,在這種緩慢而平淡的節(jié)奏中悄然流逝。
一年后的某個傍晚,毛杰下班回家,手里拎著一個不大的蛋糕。
安心有些詫異地看著他。
“今天……緩刑期過去一年了?!泵苡行┎蛔栽诘亟忉屃艘痪?,將蛋糕放在桌上。
安心看著他,眼神微微動了一下,沒說什么,轉身去拿碗筷。
兩人安靜地吃完了晚飯,分食了那個小小的蛋糕。沒有慶祝,沒有多言,但空氣里流淌著一種前所未有的、近乎溫和的氣氛。
飯后,毛杰主動去洗碗。安心坐在客廳里,看著窗外漸漸暗下來的天色和亮起的萬家燈火,忽然輕聲開口,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說給廚房里的毛杰聽:
“上面……好像找到毛金榮的線索了。在邊境那邊?!?/p>
廚房里的水聲停了一下,隨即又響了起來。
“嗯?!泵艿偷偷貞艘宦暎牪怀銮榫w。
良久,他關上水龍頭,擦干手,走到客廳,在安心旁邊的沙發(fā)上坐下。兩人之間依舊隔著一段距離。
“如果……如果他被抓到,”毛杰看著地面,聲音低沉,“會怎么樣?”
“法律會審判他?!卑残牡幕卮鹨琅f帶著職業(yè)性的冷靜,但語氣并不生硬。
毛杰沉默了片刻,抬起頭,看向安心,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平靜:“我知道?!?/p>
他頓了頓,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繼續(xù)說道:“等緩刑期結束,我想……去考個證,汽修技師證。以后,也許可以自已開個小店?!?/p>
安心轉過頭,認真地看向他,看了很久。窗外最后一絲天光映照在她眼里,仿佛有微弱的星火閃爍。
“好?!彼p輕地點了點頭,唇角似乎勾起了一個極淡、幾乎看不見的弧度。
沒有過多的言語,沒有激動的情感宣泄。
但在這一聲“好”里,在那平靜的對視中,某種跨越了前世今生、仇恨與救贖的東西,似乎終于找到了一個脆弱卻真實的支點。
未來的路依然漫長,陰影并未完全散去。
但在這個平凡的夜晚,在這個臨時的家里,兩個傷痕累累的人,似乎終于在這片由謊言、交易和沉重過往鋪就的廢墟之上,笨拙地、試探著,建立起了一絲屬于“以后”的、微弱的微光。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