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夠了。
亂世如潮,暗涌不息,能做的有限。但只要還能盡一份力,她就會一直做下去。
入了秋,風聲更緊了。街面上的日本兵巡邏得越來越勤,鋪子里的生意越發(fā)難做,進貨的價錢一天比一天高,還常常斷貨。
“老林”來的次數(shù)少了,偶爾來,也是匆匆放下點山貨,拿了錢就走,話不多說一句。鮮兒知道,外面肯定出了什么事。
果然,沒過幾天,一個常來鋪子里買煙的老主顧,趁四下無人,低聲告訴鮮兒:“老板娘,最近小心點。憲兵隊抓人抓瘋了,說是城里有‘反滿抗日’的暗線,查得可嚴了?!?/p>
鮮兒心里一沉,面上卻不動聲色,遞過找零:“謝謝您提醒,咱這小本買賣,老老實實的?!?/p>
那人搖搖頭,嘆著氣走了。
鮮兒關好鋪門,回到里屋,看著炕柜底下那個越來越空的木匣子,心里盤算。剩下的錢不多了,但“老林”那邊肯定更艱難。她得想辦法再送一次。
這次送什么?錢不頂用了,日本人查得嚴,大量現(xiàn)錢根本送不出去。藥品更是想都別想。她思來想去,只有一樣東西——鹽。山里缺鹽,人長期不吃鹽沒力氣。而且鹽不算違禁品,容易混過去。
她讓張金貴想辦法,多跑幾個地方,零散著買,攢了足足兩麻袋粗鹽。又弄來些普通的山貨干菜,把鹽袋子混在中間。
東西準備好了,怎么送出去又成了問題。往常都是糧兒跑,可這次風聲太緊,鮮兒不放心。
糧兒卻拍著胸脯:“鮮兒,俺去!俺認得路,跑得快!”
鮮兒看著他單純又執(zhí)拗的臉,猶豫了很久。最后,她還是點了頭。除了糧兒,她沒人可信,也沒人可用。
她仔細交代糧兒走哪條小路,遇到盤查怎么辦,萬一情況不對就往山里跑,別回頭。糧兒聽得認真,把鮮兒的話一字不差地背了下來。
出發(fā)那天,天沒亮。糧兒扛起沉重的擔子,一頭是鹽和山貨,另一頭是偽裝用的空麻袋和一些輕便雜物。鮮兒送他到后院門口,把幾個還溫熱的餅子塞進他懷里。
“千萬小心?!彼曇粲行┌l(fā)啞。
糧兒咧嘴一笑:“鮮兒,你放心,俺記著呢!”
看著糧兒的身影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里,鮮兒的心也跟著提了起來。這一天,她做什么都心神不寧,時不時就走到鋪子門口張望。
直到天黑透了,糧兒才一身塵土、疲憊不堪地回來。擔子空了,人看著卻沒什么事。
“送到了!”糧兒一進門就急著報告,“按你說的路走的,沒碰見鬼子!就是……就是回來的時候,遠遠看見大路上有卡子,俺繞了遠路,多走了半天?!?/p>
鮮兒懸著的心這才放下,趕緊給他打水洗臉,又把留著的飯菜熱了端上來。看著糧兒狼吞虎咽的樣子,她心里又是心疼,又是后怕。
這次算是平安過去了??上乱淮文兀肯孪麓文??這路,越來越險了。
張金貴蹲在門口,吧嗒吧嗒地抽著旱煙,煙霧繚繞里,看不清他的表情。過了好久,他才悶聲說:“鮮兒,這買賣……太懸了。要不,緩緩?”
鮮兒沒說話。她知道公公說的是實話。可一想到山里那些可能正餓著肚子、缺鹽少藥的弟兄,一想到又再次戰(zhàn)死的傳武……她就沒法說出“停下”這兩個字。
“爹,俺知道了。以后……更小心點?!彼荒苓@么說。
亂世里,想做個安分守已的百姓都難。想偷偷做點事,更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可有些事,總得有人去做。
鮮兒收拾好碗筷,吹滅了油燈。屋里陷入黑暗,只有窗外偶爾傳來的巡邏隊腳步聲,提醒著人們,這還是個被鐵蹄踐踏的世界。
她得活下去,帶著這一家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