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方兩艘樓船上的都護府官兵看得目瞪口呆,他們沒想到對方在逃跑中還有如此精準犀利的反擊手段。
“繼續(xù)轉向,利用那片暗礁區(qū)!”秦昭再次下令。
“破浪號”憑借對這片海域的熟悉(得益于三年來的堅守和偵查),靈巧地鉆入了一片布滿暗礁的危險海域。而體型龐大的樓船則不敢輕易闖入,只能在外圍逡巡,眼睜睜看著“破浪號”的身影在礁石間若隱若現(xiàn),最終消失在視野中。
海上追緝,以都護府損毀一艘艨艟、跟丟目標而告終。
就在秦昭于海上戲耍都護府追兵的同時,廣州城,嶺南都督府內,氣氛同樣凝重。
裴敦復一身常服,站在書房窗前,望著窗外依舊有些混亂的街景,眉頭緊鎖。他年約五旬,面容清癯,眼神中帶著久居上位的威嚴和一絲難以掩飾的疲憊。
“都督,查清楚了?!币幻母辜覍⒌吐暦A報,“昨夜西碼頭水牢被劫,六名鮫人被救走,看守死傷十余人,那頭‘海怪’也被重創(chuàng)。動手的,應該就是那個‘死而復生’的秦昭。今晨,錢公公派出的三艘戰(zhàn)船追擊,損了一艘艨艟,跟丟了?!?/p>
裴敦復緩緩轉過身,臉上看不出喜怒:“秦昭……果然是他。一回來就鬧出這么大動靜。”
家將憂心忡忡:“都督,秦昭此舉,無異于公然與都護府為敵。錢福此刻必然暴跳如雷,恐怕會借題發(fā)揮,遷怒于我們。我們是否要……早做打算?”
裴敦復沉默良久。他與都護府的矛盾由來已久,錢福仗著高力士的權勢,在嶺南橫行霸道,架空他這個正牌都督,早已讓他忍無可忍。但他深知高力士在朝中的勢力,以及陛下對長生的渴望,一直隱忍不發(fā)。
如今,秦昭的歸來,像一顆投入死水的石子,打破了僵局。秦昭代表著另一種力量,一種與宦官集團截然不同的、曾深受陛下倚重(至少表面如此)的力量。救走鮫人,打擊都護府氣焰,這無疑做了他想做而不敢做的事。
但是,支持秦昭,就意味著徹底與高力士撕破臉,風險巨大??扇衾^續(xù)隱忍,任由錢福在嶺南無法無天,甚至釀出更大災禍(他隱約知道都護府在南海進行的危險勾當),他不僅愧對朝廷,更愧對嶺南百姓。
利弊得失,在他心中激烈交鋒。
就在這時,另一名心腹匆匆而入,呈上一枚小小的、毫不起眼的蠟丸:“都督,剛收到的,從海上來的,信梟傳遞。”
裴敦復接過蠟丸,捏碎,里面是一張卷起的細小紙條。他展開一看,上面只有一行小字:“妖氛蔽日,非刀兵可除。公若有意撥云見日,三日后子時,望海崖一晤?!亍?/p>
字跡蒼勁有力,正是秦昭的筆跡!
裴敦復握著紙條,手指微微顫抖。秦昭竟然主動聯(lián)系他了!而且直接點明了“妖氛蔽日,非刀兵可除”,這分明是看穿了他對都護府那些邪門勾當?shù)膿鷳n,也暗示了合作的意向。
去,還是不去?
這不僅僅是一次會面,更是一次站隊,一次決定他裴敦復和整個嶺南未來命運的抉擇。
他深吸一口氣,眼中猶豫漸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他將紙條湊近燭火,看著它化為灰燼。
“備船?!彼谅晫π母辜覍⒎愿赖溃叭蘸?,我要去望海崖,賞月?!?/p>
“破浪號”擺脫追兵后,并未遠遁,而是在外海一處荒島背后暫時隱蔽休整。秦昭知道,一次成功的救援和反擊,還不足以撼動盤踞嶺南的龐大勢力。他需要盟友,需要情報,更需要一個能從根本上打擊高力士和都護府的計劃。
裴敦復,是他選中的第一個,也是最重要的突破口。作為嶺南最高行政長官,裴敦復擁有都護府不具備的民政、財政力量,更重要的是,他代表著嶺南本土勢力的利益,與空降的宦官集團有著天然的矛盾。爭取到裴敦復,就等于在敵人的腹地釘下了一顆釘子。
他發(fā)出的那枚蠟丸,是一次試探,也是一次邀請。他相信,以裴敦復的智慧和處境,應該能明白其中的利害關系。
與此同時,廣州城內,錢福的怒火幾乎要將房頂掀翻。他一面嚴令加大搜捕力度,一面以八百里加急向長安的高力士稟報情況,將秦昭描述成“勾結妖邪、襲擊官軍、圖謀不軌”的十惡不赦之徒,請求朝廷下發(fā)海捕文書,并授權他調動更多資源進行圍剿。
玄影衛(wèi)在廣州的據(jù)點也高速運轉起來,一道道密令發(fā)出,調動著潛伏在嶺南各處的暗探,開始全力搜尋秦昭及其同黨的下落。一張無形的大網(wǎng),正在悄然撒開。
而在更遙遠的南海深處,那片被標記為歸墟之眼的海域,似乎也因人間紛爭的加劇,而產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據(jù)零星冒險靠近那片區(qū)域的漁民回報,近幾日,那里的迷霧似乎更加濃郁,偶爾能聽到從深海傳來的、更加清晰和頻繁的怪異聲響,仿佛有什么東西,正在被逐漸喚醒。
風,起于青萍之末。嶺南的這場風暴,隨著秦昭的歸來,裴敦復的抉擇,錢福的暴怒,以及歸墟的異動,已然匯聚成形,即將以更加猛烈的姿態(tài),席卷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