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首的一個漢子,約莫四十歲年紀,臉頰被凍得通紅,眉毛上結著霜,他舉著馬燈,警惕地朝樹洞里照了照。當燈光落在蜷縮在角落里、臉色慘白如紙、渾身瑟瑟發(fā)抖、幾乎不成人形的陳默身上時,他眼中閃過一絲明顯的驚訝和憐憫。
“是個娃子!咋凍成這樣了?”他回頭對同伴說了一句,口音很重。
其他幾人也圍了上來,看到陳默的慘狀,都紛紛議論起來。
“造孽喲,這大冷天的……”
“看樣子是受傷了,腿好像不對?!?/p>
“就他一個人?哪來的娃子?”
那為首的漢子蹲下身,盡量放柔了聲音,但依舊帶著沙?。骸巴拮樱阏σ粋€人在這荒山老林里?你家大人呢?”
陳默張了張嘴,喉嚨干得發(fā)不出清晰的聲音,只能虛弱地搖了搖頭,眼神里充滿了恐懼和哀求。
那漢子皺了皺眉,似乎看出了陳默的戒備和難處。他伸手摸了摸陳默的額頭,觸手一片冰涼,又看了看他腫得老高的左腿和破爛的衣衫,嘆了口氣。
“隊長,咋辦?帶著?”旁邊一個年輕些的漢子問道。
被稱作隊長的漢子沉吟了一下。帶著一個來歷不明的重傷孩子,無疑是拖累。但這冰天雪地,把一個半大孩子扔在這里,無異于見死不救。他看了看陳默那雙因為求生欲望而異常明亮的眼睛,又看了看這惡劣的天氣,最終咬了咬牙。
“碰上就是緣分,不能見死不救。來兩個人,搭把手,把這娃子弄到貨架子上,用皮子裹嚴實點!”他果斷地吩咐道。
立刻有兩個漢子上前,小心翼翼地避開陳默的傷腿,將他從樹洞里攙扶了出來。一接觸到外面冰冷的空氣,陳默忍不住劇烈地顫抖起來。
有人從騾馬背上的貨物里扯出一張厚重的、帶著牲口氣味的舊羊皮,將陳默從頭到腳嚴嚴實實地裹了起來,然后把他安置在一匹較為溫順的騾子背上的貨架空隙里,用繩子稍微固定了一下。
身體驟然被包裹進相對溫暖的皮毛里,雖然依舊冰冷,但那隔絕了風雪的觸感,讓陳默幾乎要哭出來。他貪婪地汲取著這突如其來的生機,緊繃的神經終于稍稍放松,強烈的疲憊感瞬間將他淹沒。
“娃子,撐住啊,前面不遠有個能避風的山坳,到了地方生火給你暖暖?!标犻L拍了拍裹著陳默的羊皮,粗聲安慰道。
隊伍再次啟程。銅鈴叮當作響,騾馬的喘息聲,腳夫們踩在雪地上的嘎吱聲,混雜在一起,構成了一種真實而令人安心的聲響。陳默蜷縮在貨架上,透過皮毛的縫隙,看著外面晃動的燈籠光和不斷后退的雪景,心中百感交集。
絕處逢生……他再一次活下來了。
但新的疑慮也隨之而來:這些人是誰?他們要到哪里去?他們會如何對待自己這個“累贅”?
他緊緊攥著懷里的東西,不敢完全放松警惕。在這陌生的隊伍里,他依舊是一只隨時可能被拋棄的、無依無靠的幼獸。只是,暫時,他獲得了一絲喘息的機會。前方的路,依舊吉兇未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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