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臨川的手指還搭在書脊上,晨光從窗縫斜插進來,照得那行小字“心不通,則靈不達”微微泛亮。他沒動,呼吸放得很輕,像是怕驚擾了什么。
書頁又翻了一頁,無聲無息,像有人在對面輕輕推了一下。
灰袍人影重新浮現(xiàn),坐在對面的木椅上,姿勢和剛才一模一樣,雙手交疊,眼神清亮。他沒說話,只是看著江臨川,等他自己開口。
“你說……我以前做的事,是暴力?”江臨川嗓音有點啞,“可我不打它們,它們就要傷人?!?/p>
“那你有沒有算過,你送走的一百個鬼里,有幾個是真的惡念成形?有幾個,只是被人忘了名字,連哭都找不到地方?”灰袍人緩緩道,“你用鈴鐺砸它們的時候,有沒有聽見它們最后一聲是什么?”
江臨川張了張嘴,沒答上來。
他想起昨晚那只炸開的小鬼,分裂時像煙花散落,他當時只覺得是垂死掙扎。可現(xiàn)在回想,那軌跡……有點像在畫什么東西。
“你把鬼當成bug,急著清除?!被遗廴藫u頭,“可它們不是程序錯誤,是沒被讀取的日志。你刪得越快,系統(tǒng)就越亂?!?/p>
江臨川低頭,盯著自己右手小指上的青銅指環(huán)。它剛才震了一下,不是系統(tǒng)的提示音,也不是危險預警,更像……一種回應。
“那我該怎么做?”他問,“一個個坐下來聊家常?說‘兄弟,你為啥半夜爬別人床頭’?人家家屬等著我解決問題,地府系統(tǒng)還催我打卡積分。”
“我不是讓你當心理咨詢師?!被遗廴寺曇舻土诵?,“我是問你,你有沒有試過,先別急著超度,先問問——它為什么還不走?”
空氣靜了一瞬。
窗外風吹動窗簾,幾粒塵埃打著旋兒飄過,陽光穿過它們,像一條條細小的氣流線。江臨川忽然發(fā)現(xiàn),這些軌跡……和陰氣流動的路徑幾乎一致。
只是以前他只關心哪里漏、怎么堵,從沒想過,這些“漏洞”本身是不是也是一種求救信號。
“你殺過人嗎?”灰袍人突然問。
江臨川一愣:“我沒……”
“我說的是魂?!被遗廴舜驍啵澳阌H手打散過多少執(zhí)念深重的鬼?他們消散前,有沒有一瞬間,讓你心里發(fā)空?”
江臨川沉默了。
有。當然有。
那個在橋下淹死的學生,他用銅鈴震碎對方形體時,空氣中飄來一股泡面味——后來他才知道,那孩子那天本打算去網(wǎng)吧通宵寫論文,路上被人推下去的。還有那個總在醫(yī)院走廊徘徊的老太太,他以為是害人的怨靈,結果清理后才發(fā)現(xiàn),她每天重復的動作,是在找她失蹤的孫子。
他當時只覺得麻煩,順手就清了。
“你不是冷血?!被遗廴苏Z氣緩了些,“你是太習慣‘處理問題’了。就像修水管,漏水就焊上,不管水是從哪來的。可鬼不一樣,它們的‘水’,是人心結出來的冰?!?/p>
江臨川喉頭滾動了一下。
“所以……真正的通靈境,不是靈力多強。”他慢慢說,“是能不能聽懂一句話背后的整段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