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輕輕叫了一聲我的名字。
那聲音還浮在空氣里,像一滴墨滲進水紋,漾開后便沒了痕跡。我閉著眼,沒動,也沒應,只是手指無意識地蜷了下,被角跟著皺了一角。
天光已經(jīng)爬過窗臺,落在床頭柜上那只玻璃瓶的側面。瓶子是手工吹制的,線條圓潤,底部刻著兩行小字:zc&ly。他的名字拼音首字母,和我的,并排刻在一起,像是誰悄悄許下的諾言。
我伸手拿起來,指尖蹭過那幾道淺淺的刻痕。瓶蓋旋開時發(fā)出輕微的“咔”一聲,香氣隨即漫出來——不是濃烈的花香,也不是藥膏那種冷冰冰的味道,而是暖的、熟的,帶著一點紅薯烤焦的甜,又混著雨夜里姜茶的微辛。我記得這味道。那是我冬天送外賣回來,手凍得發(fā)紅,他笨拙地給我涂護手霜時用過的那支,早就過期了,被我隨手扔在洗手池邊。
可這支不一樣。質地更潤,推開時不留白屑,貼在皮膚上像一層會呼吸的膜。我低頭聞了聞手腕,忽然覺得眼眶有點熱。
“醒了?”
他從廚房探出頭,圍裙帶子系得歪歪的,袖口沾了點米漿。鍋里粥還在咕嘟,他走過來,目光落在我手中的瓶子上,嘴角動了一下,沒說話。
“你做的?”我晃了晃瓶子。
他點頭,“試了好幾次。第一批太油,第二批又太稀……前天晚上熬到兩點,差點把陽臺當實驗室?!?/p>
我忍不住笑,“顧總親自調護手霜?霖氏集團要是知道自家總裁不談并購,改做護膚品研發(fā),董事會怕是要集體辭職?!?/p>
他沒笑,也沒反駁,只看著我,眼神很靜,像深夜沒關的燈。
“你當笑話講,”他慢慢說,“我是認真的?!?/p>
我心頭一跳,想把話圓回去,他卻突然伸手,把瓶子從我手里拿走。下一秒,他已經(jīng)擰開蓋子,挖出一大坨乳霜,覆在我右手上。
“你自己都說了,不要錢的安全感?!彼椭^,指腹沿著我的掌紋慢慢揉開,動作細致得近乎虔誠,“那這個呢?我把自己折進去的東西?!?/p>
我沒掙,也不敢動。他的拇指擦過我虎口的老繭——那是常年握電動車把手磨出來的,洗也洗不掉。他停了一下,繼續(xù)往下推,指縫、手背、腕骨,每一寸都不放過,仿佛在確認什么。
“你說過,你要的是記得你哪天摔了車,哪天被客戶罵哭,哪天笑得像個傻子?!彼曇魤旱煤艿停八晕矣涀×?。這支霜里的每一種味道,都是那天的你。”
我喉嚨發(fā)緊,想說點什么輕松的話,卻一個字也擠不出來。
他忽然抬頭,“你還記得你那支過期的護手霜嗎?綠色管身,標簽都翹邊了?!?/p>
我點頭。
“我偷偷留了半管。成分表我都背下來了。后來找人重新配比,加了羊脂油和維生素e,減少刺激性。測試階段用了三十七種載體,最后選了這個最接近原味的基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