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終于轉(zhuǎn)過身,仰頭看他。他的眼睛很亮,不像從前那種冷光,也不像失憶時那種懵懂的清澈,而是一種我從未見過的、近乎虔誠的篤定。
“所以你是故意的?”我問,“從一開始,就把這些收著?”
他點頭。“第一次見你送外賣,你扎頭發(fā)用的就是這根。后來不見了,我在樓梯口找了三天?!彼D了頓,“結(jié)婚證的照片……是我讓助理偷偷調(diào)了你身份證底照,合成的。本來想等登記那天當驚喜,結(jié)果……”
“結(jié)果你先丟了記憶?!蔽医酉氯ァ?/p>
“可我忘了所有人,卻夢到了你?!彼f,“每天晚上,都夢見你在煮面,夢見你罵我把鹽當糖,夢見你坐在床邊給我涂護手霜。我不記得名字,不記得公司,但我記得你說話的聲音,記得你皺眉的樣子?!?/p>
窗外忽然響了一聲悶雷。
雨來了。
起初是零星幾點砸在玻璃上,轉(zhuǎn)眼就成了傾盆之勢。雨水順著窗縫往下淌,把外面的世界糊成一片灰白。
我身體微微一僵。
他也感覺到了,手臂收得更緊了些。
“別怕。”他說。
“我不是怕?!蔽覔u頭,“我只是在想,又是這樣的雨夜。如果現(xiàn)在有人敲門,說是你的助理找來了,你會不會……再走一次?”
他沒笑,也沒反駁。
過了幾秒,他松開我,解開了西裝扣子。
然后,他從內(nèi)袋里取出那張玻璃照片,連同發(fā)繩一起,放進我手里。
“拿著?!彼f。
“為什么?”
“因為這次,我不想靠記憶活著。”他看著我,一字一句,“我想要的是選擇。是我明明可以回去,卻愿意留在這里;是我清楚地知道你是誰,還是想牽你的手,走進民政局的大門?!?/p>
他又把西裝重新穿上,扣好每一顆扣子,仿佛在穿一件戰(zhàn)袍。
“這件衣服,曾經(jīng)代表我要回到原來的生活?!彼麚崞叫淇诘鸟薨櫍暗F(xiàn)在它只證明一件事——我把自己最狼狽、最混亂、最不該帶進會議室的東西,全都留給了你?!?/p>
我低頭看著掌心的玻璃和發(fā)繩,忽然笑了下。
“你知道嗎?”我說,“我一直以為,等你完全恢復(fù),就會慢慢把這些‘阿辭’的東西清理掉。就像擦掉黑板上的粉筆字。”
“那你現(xiàn)在知道了?”他問。
“嗯。”我抬頭,“你不是在清理,是在收藏?!?/p>
他伸手摸了摸我的發(fā)尾,動作很輕。“有些東西,別人眼里是廢品,對我而言,是活過的證據(j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