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258章 安置與新生（第1頁）

離黑風(fēng)口數(shù)十里外，有一座背風(fēng)的沙丘。沙丘西側(cè)被風(fēng)沙削出平緩的斜坡，坡下堆著幾叢枯瘦的駱駝刺，灰綠色的枝葉緊緊貼在沙地上，勉強擋住了呼嘯的風(fēng)沙。沙粒在這里格外安靜，只有偶爾一陣微風(fēng)掠過，才會卷起幾粒細沙，輕輕落在駱駝刺的枯葉上，又緩緩滑回地面，沒留下半點痕跡。

突然，沙丘下的空氣微微波動起來——像是水面被投入一顆石子，泛起一圈圈透明的漣漪，連周圍的光影都跟著晃了晃。下一秒，兩道身影憑空浮現(xiàn)，正是羅恩與竇汝昌。

竇汝昌剛站穩(wěn)，雙腿就不受控制地晃了晃，若不是羅恩扶著他的胳膊，險些直接跌坐在沙地上。他還沒從剛才的生死危機中緩過神，胸口劇烈起伏著，粗重的喘息帶著沙漠特有的干燥，喉嚨里像堵著一團火，連說話都發(fā)不出完整的聲音。他茫然地環(huán)顧四周，眼前是陌生的沙丘、枯瘦的駱駝刺，耳邊只有風(fēng)掠過沙面的輕響，剛才圍著他的追兵、刺眼的刀光、詭異的“湖泊”，全都消失不見了。

直到他的目光落在身旁的羅恩身上——墨色衣袍上沾著些細碎的沙粒，卻依舊整潔，衣擺被風(fēng)輕輕吹起，又緩緩落下，神色平靜得仿佛剛才在戈壁灘上攪亂追兵、帶他瞬移離開的不是同一個人。竇汝昌這才徹底反應(yīng)過來，是眼前這位陌生前輩救了自己。他張了張嘴，沙啞的聲音里帶著難以掩飾的激動：“多…多謝前輩相救！若不是您，我今日…今日怕是要曝尸荒漠了！”

羅恩輕輕松開扶著他的手，指尖還殘留著竇汝昌胳膊上的滾燙——是沙漠烈日曬的，也是傷口發(fā)炎的灼熱。他沒有多言，只是上下打量了竇汝昌一番：青年臉上沾著沙粒與干涸的血漬，額角的傷口還在滲著血絲，左肩的刀傷被布袍裹著，卻能看見布料下隱約的暗紅；他的眼神里還帶著未散的驚惶，卻藏著幾分倔強的光，眉骨挺直，鼻梁微塌，嘴唇干裂得滲著血珠，面相雖帶著幾分被追殺逼出的戾氣，眼底的底色卻還算清明，沒有奸邪之徒的渾濁。

“先喝點水?！绷_恩從懷里取出一個羊皮水囊，遞到竇汝昌面前。水囊是天師府弟子給的，用溫水浸過，此刻摸著還有一絲余溫。竇汝昌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雙手接過水囊，手指因為用力而微微發(fā)白，他拔開塞子，迫不及待地往嘴里倒——溫水滑過干渴的喉嚨，像一股清泉澆滅了喉嚨里的“火”，他喝得太急，水珠順著嘴角往下流，滴在衣襟上，暈開一小片濕痕。

等竇汝昌喝得緩過勁，羅恩又取出一個油紙包，里面是傷藥與干凈的布條?！鞍褌谔幚硪幌?，免得發(fā)炎?！彼麑⒂图埌f過去，聲音平淡卻帶著不容拒絕的溫和。竇汝昌連忙點頭，小心翼翼地打開油紙包——里面是一小罐黑色的藥膏，聞著有淡淡的草藥香，還有一卷細棉布條。他咬著牙解開左肩的布袍，露出猙獰的刀傷：傷口不算太深，卻被風(fēng)沙磨得有些潰爛，邊緣泛著紅腫。他用指尖沾了點藥膏，輕輕涂在傷口上，藥膏剛碰到皮膚，就傳來一陣清涼的刺痛，卻瞬間壓下了之前的灼熱感，讓他忍不住舒了口氣。

“你師門濟世門，還有仇家血影宗，都不會輕易罷休?！绷_恩看著他處理傷口的動作，突然開口，直接點破了現(xiàn)狀，“他們要的不僅是《六庫仙賊》的秘籍，還有你的命——中原之地，你已經(jīng)難有容身之處了?！?/p>

竇汝昌涂藥膏的手頓了頓，臉色瞬間黯淡下來。他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濟世門視他為“叛逆”，血影宗貪他的“生機”，這兩個月來，他從冀北逃到西北，一路被追得像條喪家之犬，連個敢收留他的地方都沒有。他攥緊了手里的棉布條，指節(jié)泛白，聲音里帶著一絲不甘：“可…可《六庫仙賊》是我竇家的東西，我不能就這么放棄…”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绷_恩打斷他的話，語氣平靜卻帶著力量，“現(xiàn)在不是爭對錯的時候，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彼D了頓，看著竇汝昌泛紅的眼眶，繼續(xù)道，“我給你兩個去處：一是往西行，出玉門關(guān)，去西域諸國——那里異人勢力混雜，濟世門與血影宗的手伸不到那么遠，你可以在那里隱姓埋名，重新開始；二是轉(zhuǎn)向南下，去泉州港，找艘商船出?！Ｍ庥胁簧賺u嶼，遠離中原紛爭，也能安身立命?！?/p>

話音剛落，羅恩不等竇汝昌回應(yīng)，便抬起手，指尖凝著一縷淡淡的炁。他的手掌輕輕拂過竇汝昌的臉頰，炁息順著指尖流轉(zhuǎn)，像一層微涼的薄紗，貼在竇汝昌的皮膚上。竇汝昌只覺得臉上一陣輕癢，像是有細羽在輕輕掃過，他下意識地想躲，卻被羅恩按住了肩膀：“別動，易容術(shù)，能幫你避開路上的盤查?！?/p>

不過片刻，羅恩便收回了手。竇汝昌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指尖觸到的不再是之前熟悉的輪廓，眉骨似乎變平了些，鼻梁也顯得更塌，連額角的傷口都被一層淡淡的炁勁遮住，從表面看，只剩一片淺淺的疤痕。他愣了愣，看向羅恩，眼里滿是驚訝——這易容術(shù)竟如此神奇，不用任何粉黛，只憑炁息就能改變面容。

羅恩又從懷里取出一個沉甸甸的錢袋，遞到竇汝昌手中。錢袋是深藍色的粗布縫的，上面還繡著一朵簡單的蘭草，捏在手里能感覺到里面碎銀與銀票的重量?！斑@里面有五十兩碎銀，還有兩張一百兩的銀票，足夠你到玉門關(guān)或泉州港了?！彼粗]汝昌，眼神里帶著一絲叮囑，“路上別再用‘六庫仙賊’的炁勁，也別與人爭執(zhí)，盡量走偏僻的路，避開城鎮(zhèn)里的異人據(jù)點?！?/p>

竇汝昌握著錢袋，指尖能清晰感受到布料的粗糙與里面銀錢的重量。這沉甸甸的分量，不僅是盤纏，更是眼前這位素不相識的前輩給的生機。他看著羅恩平靜的面容，想起自己這兩個月的顛沛流離，想起剛才在戈壁灘上的絕望，眼眶突然就紅了，滾燙的淚水順著臉頰往下流，混著臉上的沙粒，滴在錢袋上。

他猛地雙膝跪地，重重地磕在沙地上——額頭沾了不少細沙，卻絲毫感覺不到疼。“前輩大恩，竇汝昌沒齒難忘！”他的聲音帶著哽咽，卻異常堅定，“若有來日，我定要找到前輩，為您效犬馬之勞，報答今日的救命之恩！”

羅恩連忙伸手扶起他，指尖觸到竇汝昌顫抖的肩膀，輕聲道：“不必如此。你好好活下去，找個地方安穩(wěn)度日，不再卷入這些紛爭，便是對我最好的報答?！彼种赶蛭鞣剑抢锏纳城鸨M頭，能看見一絲淡淡的天際線，“往那個方向走，約莫三日能到第一個驛站，記得在驛站換匹好馬，沙漠里趕路，馬匹比腳程靠譜?！?/p>

竇汝昌用力點頭，擦了擦臉上的淚水與沙粒，眼神里再沒有之前的茫然與絕望，取而代之的是堅定的光。他最后對著羅恩深深鞠了一躬，轉(zhuǎn)身朝著西方走去——腳步起初還有些虛浮，走了幾步便漸漸穩(wěn)了下來，墨色的背影在茫茫黃沙中越來越小，卻沒有絲毫猶豫，一步步朝著屬于他的新生走去。

羅恩站在原地，看著竇汝昌的背影消失在沙丘盡頭，才緩緩收回目光。風(fēng)再次掠過沙面，卷起幾粒細沙，落在他的衣袍上。他輕輕嘆了口氣，轉(zhuǎn)身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下一個目標，風(fēng)天養(yǎng)，還在豫西的山洞里等著他，時間同樣緊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