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建國嘶啞的吼聲帶著一種撕裂般的痛苦和不容置疑的命令!他用盡全身力氣,如同抱住一頭失控瘋牛,雙腳死死釘在冰冷的泥地上,佝僂的身體爆發(fā)出驚人的力量,硬生生將暴怒前沖的蘇衛(wèi)東撞得一個趔趄,抓向婦人的手險險擦著對方的衣襟掠過!
“放開我——!我撕了她的嘴——??!”蘇衛(wèi)東被大哥死死抱住,狂暴的怒火無處發(fā)泄,只能發(fā)出困獸般的嘶吼!他那只完好的左手瘋狂地撕扯著蘇建國勒住他的胳膊,赤紅的眼睛里燃燒著毀滅一切的火焰,死死盯著那個嚇得癱軟在地、篩糠般發(fā)抖的頭巾婦人,“誰敢打光光主意!我弄死誰——!!”
“夠了——?。 碧K建國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瀕死野獸的悲鳴!他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瞪著蘇衛(wèi)東因暴怒而扭曲的臉,里面除了憤怒,更有一種深不見底的、混合著恐懼和哀求的痛楚!他壓低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你打!你打了她!然后呢?!再被抓進去?!光光怎么辦?!啊——?!”
最后一聲質(zhì)問,如同重錘,狠狠砸在蘇衛(wèi)東癲狂的神經(jīng)上!
“光光怎么辦”……
這五個字,像一盆帶著冰碴的冷水,瞬間澆熄了他眼中毀滅一切的火焰,只剩下冰冷徹骨的恐懼和后怕!他那只瘋狂撕扯的手猛地僵住,赤紅的雙瞳里,暴怒的猩紅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巨大的茫然和深入骨髓的無力感。他高大的身軀晃了晃,狂暴的力量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剩下沉重的喘息和無法抑制的顫抖。他那只纏著布條、依舊滴血的右手無力地垂落下來,粘稠的鮮血一滴一滴,砸在冰冷的泥地上。
蘇建國感覺到弟弟身體里那股毀滅性的力量瞬間消散,緊繃的神經(jīng)才稍稍一松,但抱著衛(wèi)東腰的手臂卻依舊沒有松開,反而收得更緊。他急促地喘息著,深陷的眼窩里一片通紅,不是因為憤怒,而是因為巨大的后怕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悲涼。
周圍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暴力沖突驚呆了,驚恐地看著狀若瘋虎的蘇衛(wèi)東和死死抱住他的蘇建國。那兩個惹事的婦人早已嚇得面無人色,連滾帶爬地躲進了人群深處。
蘇衛(wèi)民原本抱著破瓦罐排在更后面,被這突如其來的混亂嚇懵了。當(dāng)他看到二哥像瘋了一樣撲出去,又被大哥死死抱住時,他驚恐地瞪大了紅腫的眼睛。他聽不懂那些復(fù)雜的議論,但他聽懂了“送人”兩個字,也看到了二哥眼中那毀天滅地的暴怒!巨大的恐懼瞬間攫住了他!他不再管隊伍,不再管取水,像受驚的兔子一樣,猛地撲向被大哥塞在角落的曉光!
他一把將曉光連同裹著她的破布緊緊抱在自己冰冷的懷里!用盡全身力氣!仿佛下一秒曉光就會被人搶走!他背對著混亂的人群,面對著窩棚的方向,身體篩糠般劇烈顫抖,嘶啞地、一遍遍地對著懷里毫無知覺的曉光,也對著自己畫的太陽墻的方向,語無倫次地低吼:
“不走!光光…不走!”
“金剛…保護…太陽…在!”
“家!光光的家…在!”
“不送人!不——送——人——!”
他最后那句帶著哭腔的嘶喊,在死寂的取水點上空,顯得格外刺耳和絕望。
蘇建國抱著仿佛被抽空了力氣的蘇衛(wèi)東,聽著衛(wèi)民那帶著巨大恐懼的嘶喊,再看著周圍人群那些或驚恐、或麻木、或帶著復(fù)雜窺探的目光。一股冰冷的寒意,比這臘月的寒風(fēng)更刺骨,瞬間浸透了他的四肢百骸。
流言,比寒冰更冷,比刀鋒更利。它們不會直接奪走曉光的性命,卻像無形的毒藤,纏繞著這個本就風(fēng)雨飄搖的家,試圖從精神上瓦解他們守護的意志,為那個可怕的“送人”結(jié)局鋪平道路。
他死死地抱著弟弟顫抖的身體,目光越過人群,落回窩棚的方向,落在那塊刻著“光光的家”的青瓦上,落在那片衛(wèi)民畫下的、燃燒般的太陽墻上。
守護,不僅僅要對抗饑餓、寒冷和傷痛。從這一刻起,他們還要對抗這冰冷人心織就的、無所不在的流言之網(wǎng)。而這張網(wǎng),或許比廢墟本身,更加難以掙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