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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色空劫盡悟禪機（全書完）（第4頁）

湛然盯著那幾字，久久不語。夕陽從窗外照進來，將他整個人籠在暖黃的光里，臉上的神情似悲似喜，最終化作一聲長長的、悠遠的嘆息。

“原來……原來祖師早已悟了?！彼?。

義凈點頭，將紙收起：“情障亦是菩提路……這話說得透徹。湛然，你這三年，可悟了？”

湛然沒有立刻回答。他走到窗邊，望著窗外竹海。秋風過處，萬竿修竹齊齊搖曳，竹濤聲聲，像在訴說一個古老的故事。

“弟子愚鈍，”他緩緩道，“不敢言悟。只是……只是漸漸明白了，有些事，發(fā)生了便是發(fā)生了；有些人，遇見了便是遇見了。不必執(zhí)著于對錯，不必糾纏于得失。就如這竹子——”

他伸手，接住一片飄落的竹葉。

“春生，夏長，秋黃，冬枯。來年又生，周而復始。你說它是有情，還是無情？是有常，還是無常？”

義凈看著他，眼中漸漸泛起笑意。

“你比三年前，通透了許多?！崩戏◣熣酒鹕恚糁韧庾?，“天色不早，我該回了?！?/p>

湛然送他到廬外。夕陽已沉下半山，天邊只剩一抹殘紅。義凈走下山坡，忽然回頭，說了一句：

“對了，有件事……寺里近來有些傳聞。”

“什么傳聞？”

“有守夜的小僧說，半夜路過荒園，見竹影成雙，像兩個人并肩而立?！绷x凈頓了頓，“還有人說，帚娘焚化之處，長出了一叢翠竹，每夜子時竹葉沙沙作響，仔細聽，竟像女子在哼唱……哼的正是《心經(jīng)》?！?/p>

湛然怔了怔，隨即笑了：“是嗎?！?/p>

沒有追問，沒有驚疑，只是淡淡兩個字，像在聽一個與己無關的故事。

義凈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轉身下山。僧鞋踏在落葉上，沙沙作響，漸漸遠去。

湛然站在廬前，望著老法師佝僂的背影消失在竹徑盡頭，又抬頭看了看天色。暮色四合，遠山如黛，本覺寺的輪廓在暮靄中若隱若現(xiàn)，晚鐘正一聲聲傳來，悠遠，綿長。

他回到廬中，點亮油燈。燈光昏黃，將他的影子投在竹墻上，晃晃悠悠。他從桌上拿起那截焦黑竹節(jié)，握在掌心。

竹節(jié)冰涼，卻有種奇異的溫潤感。指腹摩挲著“色即是空”四字，凹凸的紋路，像在訴說一個未完的故事。

窗外，竹濤又起。

沙沙，沙沙，一聲急，一聲緩，像誰的腳步聲，像誰的嘆息聲，又像……誰的哼唱聲。調(diào)子很熟，正是《心經(jīng)》的旋律，只是哼得婉轉纏綿，仿佛含著千言萬語，卻又終究化作一聲輕嘆。

湛然沒有回頭。

他只是握著竹節(jié)，閉著眼，聽著那哼唱聲，聽著竹濤聲，聽著晚風聲，聽著這紅塵萬丈里，一點渺茫的、卻真實存在過的溫柔。

燈火跳動，在竹墻上投下?lián)u曳的光影。那光影里，仿佛有個綠衣女子的身影，翩然而立，對他嫣然一笑。

然后，化作清風，化作竹煙，化作這漫山遍野的、生生不息的竹濤聲聲。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