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破廟那本就歪斜的木門,被一只穿著軍靴的腳粗暴地踹開,撞在旁邊的土墻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震得梁上的灰塵簌簌落下。七八名手持長矛、腰挎環(huán)首刀的王郎軍士兵,在一個身著皮甲、面色兇狠的校尉帶領(lǐng)下,舉著松明火把,涌入了這狹小、陰暗的空間。
火把跳躍的光芒,瞬間驅(qū)散了廟內(nèi)原本的昏暗,也將那尊斑駁的神像、傾頹的供桌以及滿地狼藉照得清晰可見??諝庵袕浡膲m土味,混合著松明燃燒的煙氣和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
“仔細(xì)搜!任何一個角落都不要放過!劉秀身受重傷,肯定跑不遠(yuǎn),多半就藏在這廟里!”那校尉聲音洪亮,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銳利的目光如同鷹隼,掃視著廟內(nèi)的每一個陰影角落。
士兵們得令,立刻行動起來。他們用長矛的桿部狠狠地捅向神像后方那窄小的空間,矛桿撞擊著泥塑,發(fā)出“咚咚”的悶響,震落下更多碎屑和灰塵。供桌下,墻角堆積的破爛雜物里,甚至屋頂?shù)拇褐g,都被他們用火把仔細(xì)照過,用長矛反復(fù)戳刺。一時間,廟內(nèi)充斥著兵甲碰撞的鏗鏘聲、沉重的腳步聲以及士兵們粗重的喘息聲。
然而,一番折騰下來,除了驚起幾只躲在暗處的耗子倉皇逃竄,以及弄得滿廟塵土飛揚之外,竟一無所獲。
“怪事,明明看到有馬蹄印往這個方向來的……”一個士兵撓了撓頭,臉上露出困惑的神情,小聲嘀咕著。
那校尉眉頭緊鎖,顯然也對這結(jié)果感到意外和不滿。他親自走到神像前,蹲下身,仔細(xì)查看地面。地面上積著厚厚的灰塵,除了他們剛剛進來時踩出的雜亂腳印外,似乎并沒有特別新鮮的、單獨的足跡指向神像后方或其他可以藏人的地方。劉秀昏迷前爬行留下的痕跡,在昏暗的光線和厚厚的浮塵掩蓋下,竟未被察覺。
校尉站起身,目光再次掃視全場,最終,定格在了那扇被他們踹開的廟門上。
就在這時,另一個舉著火把靠近門邊檢查的士兵,忽然發(fā)出了驚訝的“咦”的一聲。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去。
只見那扇破舊的木門上方以及門框與墻壁的連接處,不知何時,竟然布滿了層層疊疊、密密麻麻的蜘蛛網(wǎng)!這些蛛網(wǎng)不僅縱橫交錯,而且看起來粘稠厚實,上面還沾著不少微小的飛蟲尸體和灰塵顆粒,在火光的映照下,泛著一種灰暗的光澤。整個門洞的上半部分,幾乎被這天然的“紗簾”完全封住,密不透風(fēng),連一只稍大點的飛蛾都難以穿過。
這景象,實在是太不尋常了!按理說,如果有人剛剛從這扇門闖入廟內(nèi),如此密集的蛛網(wǎng)必定會被撞得支離破碎,絕無可能保持得如此完整,甚至……給人一種這座廟宇已經(jīng)十幾年未曾有人踏足過的荒涼感。
那個最先注意到蛛網(wǎng)的士兵,指著那層層疊疊的蛛絲,語氣充滿了難以置信:“校尉大人,您看!這……這蜘蛛網(wǎng)!如此之密,如此之厚,要是真有人剛才從這里進去,怎么可能一點都沒弄破?除非……除非那劉秀會飛天遁地不成?”
校尉走近幾步,湊到門前,瞇起眼睛,仔細(xì)審視著那些蛛網(wǎng)。他甚至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觸碰了一下最近的一根蛛絲,那粘稠而堅韌的觸感,以及隨之微微顫動的整個網(wǎng)絡(luò),都明確無誤地告訴他,這絕非幻象,而是真實存在、并且存在了有些時日的蛛網(wǎng)。
他的臉上也浮現(xiàn)出濃重的疑云。作為一名經(jīng)驗豐富的軍官,他本能地相信眼見為實。這蛛網(wǎng)的完好狀態(tài),無疑是比任何辯解都更有力的證據(jù)。他回想起一路追來的情況,劉秀確實受傷不輕,坐騎也顯疲態(tài),但此人素以機智著稱,莫非……他故意將馬匹趕向這個方向,自己卻繞道躲往別處了?或者,這破廟另有暗道?可這廟宇看起來狹小簡陋,不像是有暗道的樣子。
“校尉,看來那劉秀真的不在這里?!绷硪粋€士兵說道,“說不定他是往旁邊的山林里跑了,我們在這破廟里純屬浪費時間?!?/p>
校尉沉默了片刻,內(nèi)心的邏輯與眼前這無法解釋的“證據(jù)”激烈交鋒。最終,理性判斷的天平,被這超乎常理的蛛網(wǎng)現(xiàn)象壓倒了。他重重地哼了一聲,似是發(fā)泄心中的煩躁與失望,揮手下令:“罷了!算他劉秀走運!這廟確實不像有人進來過。走,去前面的山谷和樹林里繼續(xù)搜!他受了傷,跑不遠(yuǎn)!傳令下去,加大搜索范圍,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諾!”士兵們齊聲應(yīng)道,紛紛收回長矛,轉(zhuǎn)身退出了破廟。
那校尉最后又狐疑地看了一眼廟內(nèi),尤其是那尊沉默的神像,心中莫名地掠過一絲寒意,但他隨即甩了甩頭,將這莫名的情緒驅(qū)散,也跟著隊伍離開了。腳步聲和喧嘩聲逐漸遠(yuǎn)去,最終消失在廟外的山林夜色之中。
歪斜的廟門,被離開的士兵隨手帶上,并未關(guān)嚴(yán),留下一條縫隙,透入些許清冷的月光和山風(fēng)。門上那層層疊疊的蛛網(wǎng),在微風(fēng)中輕輕搖曳,卻依舊完好無損,仿佛在無聲地嘲笑著凡夫俗子的有眼無珠。
廟內(nèi),重新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火把殘留的余燼偶爾發(fā)出“噼啪”的微響,以及山風(fēng)穿過破窗欞時發(fā)出的嗚咽之聲。
時間,在寂靜中悄然流逝。不知過了多久,可能是一個時辰,也可能是更久。倒在地上的劉秀,手指輕微地抽搐了一下。刺骨的寒意和左肩傷口持續(xù)的劇痛,將他從深度的昏迷中逐漸拉回現(xiàn)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