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見苗金花嚇得如此模樣,他保護欲和表現(xiàn)欲油然而生,連忙反手摟住她,輕拍她的后背安撫,同時對著那黃鼠狼,用一種極度不屑和驅(qū)趕的語氣,脫口罵道:
“莫怕莫怕!區(qū)區(qū)一只黃皮子,不知從哪兒學(xué)了些障眼法,在此裝神弄鬼!不是人!不是人!快滾開!”
他這兩句“不是人”,說得斬釘截鐵,充滿了鄙夷和否定。
這三字如同三道無形的九天玄雷,接連劈在黃十三的頭頂!
它千年苦修,凝聚的那一點關(guān)乎化形的“靈機”,那維系著它由獸向人蛻變的脆弱橋梁,就在這輕飄飄的、充滿否定意味的話語中,轟然崩塌!
黃十三只覺得一股無可抗拒的力量從天地間壓下,將它體內(nèi)辛辛苦苦凝聚千年的道行、法力,如同擠海綿般強行剝離、抽走!它身上那件用術(shù)法維持的荷葉“衣衫”和蘆葦“帽子”,瞬間失去靈光,化作普通的殘枝敗葉,散落一地。
它再也無法維持直立的人形姿態(tài),四肢一軟,“噗通”一聲趴伏在地,變回了一只徹頭徹尾、匍匐于地的野獸。
千年期盼,無數(shù)個日夜的苦苦修行,無數(shù)次的謹慎避劫,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憧憬,都在這一刻,化為烏有!
它抬起頭,那雙原本充滿靈性與智慧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無盡的絕望、茫然和深深的悲慟。兩行渾濁的淚水,竟從它的眼角滑落,打濕了腮邊的絨毛。
它深深地看了一眼面前這對嚇得抱作一團,卻又因為它形態(tài)“恢復(fù)正?!倍陨运闪丝跉獾哪信路鹨獙⑺麄兊哪涌踢M靈魂深處。然后,它發(fā)出一聲凄厲至極、如同嬰啼般的悲鳴,猛地轉(zhuǎn)身,四肢并用,踉踉蹌蹌地竄入茂密的蘆葦深處,消失在了一片金黃之中。
來得突兀,去得倉皇。只留下地上幾片破碎的荷葉,和空氣中尚未完全散盡的、淡淡的妖氣與絕望。
“……走,走了嗎?”過了許久,苗金花才顫聲問道,依舊不敢抬頭。
劉武心有余悸地四下張望,確認那詭異的黃鼠狼確實不見了,這才長長舒了一口氣,強笑道:“走了,一只畜生罷了,許是成了點精怪,被我一罵,嚇跑了?!?/p>
話雖如此,兩人經(jīng)過這番驚嚇,早已是興致全無,只剩下后怕。方才的旖旎風(fēng)情蕩然無存,只剩下劫后余生的慌亂。
他們手忙腳亂地穿好衣服,不敢在此地再多停留片刻,互相攙扶著,幾乎是逃也似的離開了這片讓他們驚魂甫定的蘆葦蕩。
一路上,二人心事重重,都只將方才的遭遇視為一件極其晦氣且詭異的怪事,互相叮囑千萬不可對外人提起。至于那只黃鼠狼為何會那般作態(tài),為何會口吐人言,以及劉武那兩句“不是人”究竟意味著什么,會帶來怎樣的后果,他們一無所知,也毫不在意。
他們并不知道,他們輕飄飄的一句話,已然斬斷了一個修行者千年的道果,釀下了一段沉重的因果。而這因果的絲線,已然纏繞上他們的命運,只待時機成熟,便會收緊、絞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