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7章 畫皮難掩妖蹤現(xiàn)（第1頁）

戌時末，本覺寺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寂靜。

往常這個時辰，僧眾該在禪房誦經(jīng)或歇息，寺院里雖靜，卻總有些許人聲——咳嗽聲、腳步聲、低語聲?？山褚?，這些聲音全都消失了。整個寺院像一口深井，黑沉沉，靜悄悄，連蟲鳴都聽不見。

只有風。

風從山谷深處吹來，穿過竹林，帶起嗚嗚的聲響，像誰在哭。

東禪院武僧寮內(nèi)，八名精壯僧人盤膝而坐。

這些是寺里身手最好的武僧，平日負責守夜、巡寺，個個膀大腰圓，太陽穴高高鼓起。此刻他們閉目凝神，膝上橫著棗木棍——棍長七尺，粗如兒臂，浸過雄黃酒，在燭光下泛著暗紅的光澤。額間點著朱砂繪制的辟邪符，鮮紅的符咒在眉心凝成一點，像第三只眼睛。

義凈法師站在他們面前，一襲灰色僧衣，外罩一件杏黃袈裟，手持一柄拂塵。拂塵是馬尾鬃扎的，柄是百年雷擊桃木所制，通體漆黑，隱隱有電紋流轉(zhuǎn)。

“諸位師侄，”老法師開口，聲音低沉而清晰，“今夜之事，關乎本寺清譽，更關乎湛然師侄性命。那妖物道行不淺，能化形，能遁影，尋常棍棒難傷。待會聽我號令，布‘金剛伏魔陣’，以經(jīng)咒困之，以佛法鎮(zhèn)之。切記——不可直視其目，不可聞其嬌聲，不可生憐憫心?！?/p>

八名武僧齊聲應諾：“謹遵師伯法旨?！?/p>

義凈點點頭，從懷中取出八面小旗。旗是杏黃色的三角旗，以金線繡著梵文“唵”字。他一一分發(fā)給武僧：“陣成之后，各守方位，搖旗誦《楞嚴咒》。任那妖物如何變幻，不可擅離陣位?！?/p>

分派完畢，他看了看窗外的天色。

月已中天，清輝灑地，將庭院照得一片銀白。可西北角那片竹林，卻黑得異常——月光照進去，像被什么吞沒了似的，半點反光也無。

“時辰將至，”義凈捻了捻念珠，“各就各位?！?/p>

八名武僧魚貫而出，身影沒入夜色，悄無聲息地朝西北角潛去。

同一時刻，西側禪房內(nèi)。

湛然坐在榻沿，雙手緊緊攥著一串新?lián)Q的念珠。珠子是烏木的，顆顆滾圓，被他手心冷汗浸得濕滑。他嘗試誦經(jīng)靜心，可嘴唇哆嗦著，怎么也念不成句。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

念到“空”字，眼前又晃過玉竹的臉——含笑的眉眼，微揚的唇角，還有那雙碧色的、深不見底的眸子。他慌忙閉眼，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疼痛讓他清醒了一瞬。

他低頭看向掌心。那處潰爛的傷口，此刻正隱隱發(fā)燙，像有什么東西在里頭蠕動。扒開潰爛的皮肉，能看見那些“竹須”又長長了，細細的，密密麻麻，像一叢微縮的竹子，在他血肉里生根。

“郎君……”

窗外忽然傳來一聲輕喚。

湛然渾身一顫，猛地抬頭。

窗紙上，映出一個纖柔的身影。長發(fā)披散，裙裾飄飄，正是玉竹。她沒有推窗，只是靜靜站在窗外，輕聲問：“今夜……可還為我留門？”

聲音軟糯，帶著笑意，像往常一樣。

湛然喉嚨發(fā)干，張了張嘴，卻發(fā)不出聲音。他想起義凈的囑咐——拖住她，套問本體所在?？纱丝陶嬉娏怂?，那些準備好的話全都堵在喉嚨里，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郎君？”玉竹又喚了一聲，聲音里帶了委屈，“你可是惱了我？那夜是我不對，不該那般說話……今夜我特地帶了上好的竹露酒，給你賠罪，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