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玉竹又喚了一聲,聲音里帶了委屈,“你可是惱了我?那夜是我不對,不該那般說話……今夜我特地帶了上好的竹露酒,給你賠罪,好不好?”
說著,窗子被輕輕推開。
月光瀉進來,照在她身上。
今夜她穿了一身大紅灑金裙。紅得像血,金線繡著纏枝蓮,在月光下熠熠生輝。發(fā)間那支竹節(jié)玉簪換成了金鑲玉的步搖,簪頭垂下細碎的流蘇,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動。臉上薄施脂粉,唇點朱砂,美艷不可方物,可那美艷里,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妖異。
她手里果然提著一壺酒。壺是白玉雕的,雕成竹節(jié)形狀,里頭盛著碧瑩瑩的液體,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光。
“怎么,”玉竹倚在窗邊,眼波流轉(zhuǎn),“郎君不請我進去?”
湛然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擠出一個笑容:“怎……怎么會??臁爝M來?!?/p>
玉竹嫣然一笑,輕飄飄躍入屋內(nèi)。裙裾拂過窗臺,沒發(fā)出一點聲響。她將酒壺放在桌上,轉(zhuǎn)身看向湛然,忽然“咦”了一聲。
“郎君臉色怎的這般差?”她走近,冰涼的手指撫上他的臉頰,“可是病了?”
湛然強忍著躲閃的沖動,垂下眼:“沒……沒有。只是……只是這些日子睡得不安穩(wěn)?!?/p>
“是么?”玉竹輕笑,手指順著他的臉頰滑到脖頸,又滑到胸口,“讓我看看,可是哪里不舒服……”
她的手指很涼,觸在皮膚上,激得湛然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他想起義凈的話——每動一分情,竹根便深入一寸。于是咬緊牙關(guān),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玉竹,”他握住她的手,盡量讓聲音聽起來自然,“你我相好這些日子,我卻連你白日里住在何處都不知道。他日……他日若寺里容不下我,我該去何處尋你?”
玉竹怔了怔,眼中閃過一絲異色,但很快又化作盈盈笑意:“郎君想來找我?”
“自然?!闭咳稽c頭,“我……我不想總這樣偷偷摸摸。若能還俗,我便去尋你,咱們……咱們正大光明地在一起?!?/p>
這話說得他自己都心虛??捎裰衤犃耍壑袇s真真切切地漾起柔光。她靠進他懷里,輕聲說:“郎君有心了。我住的地方……凡人去不得。”
“為何?”
“那是一片竹海秘境,”玉竹仰起臉,眼中碧色流轉(zhuǎn),“在深山最深處,有千年竹精守護,布了迷陣。尋常人便是走到跟前,也看不見、進不去。”
湛然心里一緊:“那……那該如何進去?”
“待郎君脫去僧袍,了卻塵緣,”玉竹的手指在他胸口畫著圈,“我便帶你進去。里頭有竹樓竹舍,有竹泉竹溪,我們就在那兒,長相廝守,可好?”
她說得動情,眼中竟泛起淚光。那淚光在燭火映照下,瑩瑩的,像露珠,襯得她越發(fā)楚楚可憐。湛然看著,心里某處忽然軟了一下。
可就在這時,玉竹忽然蹙起眉頭。
“郎君,”她直起身,目光銳利地打量他,“你今日……怎的總問這些?”
湛然心里一慌,忙道:“我……我只是……”
話音未落,遠處忽然傳來木魚聲。
篤,篤,篤——三聲急敲。
然后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