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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0章 祖孫夜話訴衷腸（第1頁）

明蘭回到自己出嫁前在盛家的院落，顧廷燁已在房中。鋒哥兒和嫻姐兒玩鬧了一天，早已在奶娘的照料下酣然入睡，小臉紅撲撲的，嘴角還帶著甜甜的笑意。顧廷燁正坐在燈下看書等她，見她回來，放下書卷，起身迎上。

“祖母歇下了？”他低聲問。

“歇下了，只是累了，精神很好。大姐姐在陪著?！泵魈m揉了揉有些酸脹的額角，臉上帶著倦意，眼神卻依舊明亮。

顧廷燁接過她脫下的外裳，遞上一杯溫熱的參茶：“今日你也累壞了，快坐下歇歇?！?/p>

明蘭接過茶盞，在窗邊的榻上坐下，喝了一口溫熱的參茶，只覺得一股暖流涌遍四肢百骸，疲憊感稍減。她望著窗外庭院中搖曳的燈籠光影，耳畔似乎還回響著白日的喧鬧，心中充滿了一種盛大儀式落幕后的寧靜與充實。

然而，她心里還惦記著祖母。坐了片刻，總覺得不去再看一眼，難以完全安心。便對顧廷燁道：“侯爺，你先歇著，我再去祖母那兒瞧一眼，看看她睡踏實了沒有。”

顧廷燁知她與祖母感情深厚，便點頭道：“去吧，披件衣裳，夜里涼?！?/p>

明蘭應了，重新披上一件薄斗篷，提著一個小小的羊角宮燈，獨自一人，踏著月色，又悄悄回到了老太太的院落。

守夜的丫鬟見是她，剛要通報，明蘭擺了擺手，示意不必驚動。她輕輕推開房門，只見內(nèi)室燈火已調(diào)暗，只留了一盞床頭小燈，散發(fā)著昏黃柔和的光暈。華蘭已經(jīng)離開，老太太似乎已經(jīng)睡熟，帳幔低垂。

明蘭放輕腳步，正準備悄悄退出去，卻聽到帳幔內(nèi)傳來一聲輕微的咳嗽，接著是老太太略顯沙啞的聲音：“是明丫頭嗎？”

明蘭連忙應道：“祖母，是我。您還沒睡？是不是我吵著您了？”

帳幔被一只枯瘦的手輕輕撩開一角，老太太側(cè)躺著，面向外面，眼神在昏暗的光線下依然清晰：“人老了，覺淺。剛瞇著一會兒，又醒了。心里頭事兒多，反倒不困了。你怎么又回來了？孩子們都安頓好了？”

明蘭走到床邊，在腳踏上坐下，輕聲道：“都安頓好了，睡得香著呢。我就是不放心您，過來瞧瞧。”

老太太伸出手，明蘭連忙握住。那雙手雖然布滿皺紋，卻干燥而溫暖?！坝惺裁床环判牡模疫@不是好好的。”老太太笑了笑，拉著明蘭的手，輕輕拍著，“今日，真是辛苦你了。里里外外，操持得這般周到妥帖，難為你想得那么細致?！?/p>

“祖母說哪里話，這都是孫媳應該做的?！泵魈m低下頭，感受著祖母掌心的溫度，心中一片柔軟。

老太太沉默了片刻，望著帳頂，似乎在回憶著什么，良久，才緩緩開口，聲音里充滿了歷經(jīng)滄桑后的感慨與滿足：“明丫頭啊，祖母活到八十歲，經(jīng)歷過前朝末年的動蕩，經(jīng)歷過盛家起起落落，也經(jīng)歷過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的痛楚……這一生，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年輕的時候，總覺得日子難熬，盼著兒女長大，盼著家族興旺。等到真的兒孫滿堂了，回頭一看，這一輩子，最大的念想，也不過就是眼前這般光景了?！?/p>

她轉(zhuǎn)過頭，目光慈愛地落在明蘭臉上：“能看到子孫個個成才，家庭和睦興旺；能在我這把老骨頭的壽辰上，看到這么多人來道賀，看到柏兒有那樣的出息，看到你和廷燁這般孝順，看到華蘭也漸漸好了起來，還有鋒哥兒、嫻姐兒那些小輩繞膝嬉戲……這熱熱鬧鬧、圓圓滿滿的一天，就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幸福了。”

聽著祖母這番發(fā)自肺腑的感慨，明蘭的眼淚毫無預兆地涌了上來，視線瞬間模糊。她想起自己幼年失恃，在盛家小心翼翼生存的日子，是祖母的庇護和教導，讓她得以平安長大，學會立身處世的道理。祖母于她，恩同再造。

她伏在床沿，聲音哽咽：“祖母……您別這么說……您一定要長命百歲，一直看著我們，看著盛家越來越好。我們……我們都還需要您……”

老太太伸出另一只手，輕輕撫摸著明蘭的頭發(fā)，像小時候那樣，動作充滿了憐愛：“傻孩子，生老病死，人之常情。祖母能看到盛家有今日，已是心滿意足。往后的路，要靠你們自己走了。你是個聰明孩子，心胸豁達，見識不凡，廷燁又是個能依靠的，祖母對你，是一百個放心?！?/p>

她頓了頓，語氣愈發(fā)深沉：“只是，你要記住，一個家族，富貴榮華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家風清正，是子孫賢德。今日之盛況，是幾代人積德行善、勤勉努力的結(jié)果。將來，無論到了何時何地，都要守住本心，教育好子女，讓盛家的好家風，一代代傳下去?！?/p>

“孫媳記住了，一定謹遵祖母教誨。”明蘭抬起淚眼，重重地點點頭。

祖孫二人，一臥一坐，在昏黃的燈下，手緊緊相握，進行著這場跨越了歲月與輩分的靈魂對話。窗外，月華皎潔，萬籟俱寂，只有秋蟲偶爾的低鳴，仿佛在為這溫馨的一刻伴奏。

又說了好一會兒話，直到老太太臉上倦意更深，呼吸漸漸均勻綿長，真正沉沉睡去，明蘭才輕輕放下帳幔，吹熄了床頭小燈，只留一絲月光透過窗紗。

她悄無聲息地退出房間，替祖母掩好門。站在廊下，深深吸了一口秋夜清冷的空氣，心中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感動與力量。

這場盛大壽宴終是圓滿落幕了，但祖母的教誨、家族的溫情、以及這份沉甸甸的傳承責任，將如同今夜這輪明月清輝，永遠照亮她前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