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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棋局旁觀者（第1頁）

林噙霜滿懷怨毒離去后，書房內(nèi)恢復(fù)了沉靜。盛纮疲憊地揉了揉眉心，目光重新落回那堆名帖上，心中卻添了幾分煩躁。林噙霜的心思，他豈能不知？不過是妄圖借長柏的婚事，將手伸得更長，徹底掌控盛家未來罷了！簡直癡心妄想！

他收斂心神，正欲喚人請長柏過來商議，卻見書房門被輕輕推開，長子盛長柏已然立在門外。

“父親?！遍L柏拱手行禮。他身姿挺拔如松，穿著一身半新不舊的青布直裰，面容清俊，眉宇間帶著讀書人特有的沉靜與一絲不易察覺的疏離。二十歲的青年，已褪盡少年的稚氣，周身縈繞著一種沉穩(wěn)內(nèi)斂的氣度。

“柏兒來了，坐?！笔⒗€指了指下首的椅子，看著長子的目光帶著審視與期許，“想必你也知道了，你的親事，為父已在多方考量。海家、齊家、還有幾位翰林清貴家的嫡女，皆是上佳人選。你且看看這些名帖，心中可有屬意？”他將幾份精心挑選的名帖推到長柏面前。

長柏的目光平靜地掃過那些名帖，如同看著幾份普通的公文。他沒有伸手去翻動，只是微微垂眸，聲音平穩(wěn)無波，聽不出絲毫情緒：“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親與祖母做主便是。兒子……并無異議?！?/p>

“并無異議？”盛纮微微蹙眉，對這個回答不甚滿意。他期望看到長子對未來的妻子有所期待，有所考量，而非這般全然置身事外的淡漠?！按四私K身大事，關(guān)乎你一生福祉，也關(guān)乎盛家前程。你心中當(dāng)真沒有半分想法？對那幾位姑娘的品性家世，總該有些計較？”

長柏抬起眼，那雙深邃的眼眸如同古井寒潭，清晰地映著盛纮的身影，卻無半分波瀾：“父親擇媳，必是深思熟慮，為盛家計，為兒子計。所選之女，家世門第、品性德容，必是上上之選。兒子相信父親的眼光，也……聽從家族的安排。”他的語氣恭敬，卻透著一股疏離的冷靜，仿佛在談?wù)撘患c己無關(guān)的公事。

這份超乎年齡的冷靜與近乎漠然的態(tài)度，讓盛纮心頭莫名一堵。他忽然覺得，自己這個引以為傲的長子，心思深沉得有些難以捉摸。他對這樁決定他一生命運(yùn)的婚事，似乎真的……毫不在意？

“你……”盛纮還想再問，長柏卻已起身，再次拱手：“若無他事，兒子還要去溫習(xí)明日莊先生要講的《春秋》。先行告退?！?/p>

看著長柏挺拔卻透著疏離的背影消失在門外，盛纮眉頭緊鎖。他忽然想起，自長柏成年以來，似乎從未對任何女子表現(xiàn)出特別的關(guān)注或興趣。他像一塊冷硬的玉石，將所有的心思都沉入了經(jīng)史子集和莊先生傳授的為官之道中。這樁婚姻，于他而言，似乎只是人生棋盤上，一枚必須落下的棋子，無關(guān)風(fēng)月，只關(guān)利益與責(zé)任。

壽安堂的回廊下，明蘭捧著一小筐新曬干的草藥，正欲送回東廂房。廊柱的陰影處，她清晰地聽到了書房門開合的聲音，看到了長柏那挺拔卻無一絲喜氣的背影，也捕捉到了他臉上那一閃而過的、近乎漠然的神情。

她停下腳步，隱在廊柱后，看著長柏步履沉穩(wěn)地穿過庭院，走向外院書房的方向。陽光落在他青色的衣袍上，卻仿佛照不進(jìn)他那雙沉靜的眼眸深處。

明蘭的心，微微沉了下去。

她想起華蘭姐姐提起婚事時眼底那抹難以掩飾的輕愁；想起墨蘭姐姐為了攀附權(quán)貴使盡渾身解數(shù)的瘋狂；想起香姨娘那無聲凋零的命運(yùn)；更想起林噙霜方才離去時那怨毒扭曲的背影……這盛府之中，所有女子的悲歡，似乎都系于“婚姻”二字之上?；虮划?dāng)作籌碼交易，或被當(dāng)作工具利用，或被當(dāng)作攀附的階梯。

而長柏哥哥……他看似是這盤棋的受益者，擁有選擇的權(quán)力?？伤欠菽?，那份置身事外的冷靜，卻比任何抗拒都更讓明蘭心驚。那不是一個即將迎娶嬌妻的青年該有的神情。那是一種洞悉了這婚姻本質(zhì)后的……無悲無喜。他清醒地知道，自己也不過是家族利益棋盤上的一枚棋子。他所娶之人，無關(guān)情愛，只關(guān)乎門第、前程、助力。他接受這命運(yùn)，如同接受一道既定的程序，冷靜地執(zhí)行，內(nèi)心卻早已筑起高墻，將真實的自己與這樁被安排的婚姻徹底隔離開來。

“棋子……”明蘭低頭看著手中散發(fā)著清苦藥香的干草藥，指尖無意識地捻動著一片薄荷葉，清涼的氣息直沖鼻端，讓她混沌的思緒為之一清。

無論男女，在這龐大的家族機(jī)器和森嚴(yán)的禮教規(guī)則面前，似乎都難逃棋子的命運(yùn)。區(qū)別只在于，是被動承受，還是主動入局？是渾噩度日，還是清醒地……在規(guī)則之內(nèi)，為自己，為在意的人，爭取那一線生機(jī)與尊嚴(yán)？

長柏哥哥選擇了后者。他清醒地扮演著盛家嫡長子的角色，將真實的自我與情感深深埋藏，用理智和冷漠武裝自己，在既定的軌道上，尋求家族利益的最大化。這是一種生存之道，一種屬于他的“心安自在”。

那么自己呢？

明蘭的目光變得幽深。她將手中的草藥筐抱得更緊了些。藥香縈繞，如同她此刻紛繁卻漸漸清晰的思緒。

她不要做一枚渾噩的棋子！她要做那個在棋盤上，看清規(guī)則，利用規(guī)則，甚至……最終能跳出規(guī)則束縛的棋手！醫(yī)術(shù)、算學(xué)、管家、洞察人心……她所學(xué)的每一樣本事，都是在為那一天積蓄力量。

她最后看了一眼長柏消失的方向，轉(zhuǎn)身，腳步沉穩(wěn)地朝著東廂房走去。廊外的陽光明媚，照亮了她沉靜的側(cè)臉，也照亮了前路那漫長而充滿未知的博弈。棋局已開，落子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