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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初臨禹州城（第1頁）

“落鷹峽”的險峻與傳聞中的“不太平”，最終并未給顧廷燁的車隊帶來實(shí)質(zhì)性的麻煩。石鏗率領(lǐng)的前鋒哨探營如同最警惕的鷹隼，早已將沿途大小路徑、可能藏匿匪患的山坳摸得一清二楚。五百精銳親衛(wèi)拱衛(wèi)下的車隊，盔甲鮮明，刀槍林立，殺氣騰騰，足以震懾任何宵小。偶有幾股窺伺的流匪遠(yuǎn)遠(yuǎn)望見這陣勢，便如驚弓之鳥般遁入山林深處，不敢露頭。

然而，路途的艱難與沿途所見，卻比任何匪患更令人心頭發(fā)沉。越是靠近禹州地界，景象越是凋敝。村莊破敗，田地荒蕪，流民的身影越來越多。官道年久失修，坑洼遍布，車馬顛簸異常。沿途驛站更是破敗不堪，驛卒懶散，供給匱乏，若非顧廷燁自備了充足的糧草輜重，一行人恐要風(fēng)餐露宿。

十?dāng)?shù)日的跋涉，在凜冽的北風(fēng)和漫天的塵土中度過。當(dāng)那座依山而建、在灰蒙蒙的天幕下顯得格外壓抑沉重的城池輪廓終于出現(xiàn)在地平線上時，所有人都松了口氣，但心頭卻并無多少抵達(dá)的喜悅。

禹州城。

城墻高大，卻處處可見修補(bǔ)的痕跡，磚石顏色深淺不一，如同老人身上丑陋的瘡疤。護(hù)城河早已干涸，露出黑黢黢的淤泥和叢生的荒草。城門洞開，幾個穿著破舊號衣的兵丁歪歪斜斜地靠在門洞邊，懶散地曬著冬日里難得的太陽，對進(jìn)出城門的稀疏人流視若無睹。城門口的地面上，污穢不堪，散發(fā)著難以言喻的酸腐氣味。

顧廷燁勒住馬頭，玄色大氅在風(fēng)中獵獵作響。他深邃的眼眸如同鷹隼，銳利地掃過眼前這座即將屬于他的城池——破敗、混亂、死氣沉沉。城樓上，“禹州”兩個斑駁的大字，在灰暗的天色下顯得毫無生氣。

“侯爺，前面便是禹州城。城中文武官員，按例應(yīng)在城外迎接新官上任。”石鏗策馬上前，低聲稟報，眉頭緊鎖。然而，放眼望去，城門外除了幾個懶散的兵丁和幾個探頭探腦的閑漢，哪里有半個官員的影子？

顧廷燁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眼神銳利如刀：“好大的架子?！彼⑽炊嘌裕皇浅谅曄铝睿骸斑M(jìn)城！”

車隊緩緩駛?cè)氤情T洞。馬蹄踏在坑洼不平的石板路上，發(fā)出空洞的回響。一股混雜著塵土、劣質(zhì)煤煙、腐爛垃圾和某種難以形容的腥臊氣味撲面而來，熏得人幾欲作嘔。街道兩旁的房屋低矮破敗，許多門窗歪斜，糊窗的紙早已破爛。沿街的店鋪稀稀拉拉，門可羅雀，掌柜伙計無精打采地趴在柜臺上。行人大多衣衫襤褸，面有菜色，眼神麻木，看到這支盔明甲亮、氣勢森嚴(yán)的車隊，也只是麻木地看一眼，便匆匆低頭避開，仿佛躲避瘟疫。

整個城池，彌漫著一種令人窒息的衰敗與絕望氣息。

“這…這就是禹州？”小桃掀開車簾一角，看著外面蕭條的景象，忍不住小聲驚呼，臉上滿是震驚與不安。

丹橘也蹙緊了眉頭，低聲道：“夫人，這里…比傳聞中更不堪?！?/p>

明蘭端坐車中，面色沉靜如水。她早已透過車簾縫隙，將沿途景象盡收眼底。破敗的街道，麻木的百姓，空氣中彌漫的絕望……這一切，比她預(yù)想中更加觸目驚心。她心中并無恐懼，只有一片沉甸甸的責(zé)任感和愈發(fā)堅定的決心。

車隊在城中主干道上行進(jìn)了約莫一刻鐘，前方才出現(xiàn)一陣騷動。一群穿著各色官服、神情各異的地方官吏，在一名身著緋色五品官服、身材微胖、留著山羊胡的中年官員帶領(lǐng)下，慌慌張張地迎了上來。看那樣子，顯然是剛得到消息，匆忙集合趕來的。

“下官禹州通判劉成，率禹州府衙同僚，恭迎知州大人（顧廷燁）駕臨！有失遠(yuǎn)迎，萬望恕罪！恕罪??！”那為首的緋袍官員（劉成）氣喘吁吁地跑到顧廷燁馬前，深深作揖，臉上堆滿了諂媚的笑容，額頭上卻布滿了細(xì)密的汗珠，不知是跑得急，還是心虛。

顧廷燁端坐馬上，居高臨下地看著這群姍姍來遲、衣冠不整的官員，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鋒，緩緩掃過每一張或惶恐、或諂媚、或帶著審視的臉。他并未下馬，聲音平淡無波，卻帶著無形的威壓：

“劉通判?！?/p>

“下官在！”

“州衙何在？”

“回…回大人，就在前方不遠(yuǎn)！下官為大人引路！”劉成連忙側(cè)身讓開道路，躬身引路。

車隊繼續(xù)前行，在劉成等官員的簇?fù)恚▽?shí)則更像是惶恐的跟隨）下，終于抵達(dá)了禹州府衙。

府衙坐落在城中相對“繁華”的地段，門樓還算高大，朱漆大門上的銅釘卻已銹跡斑斑，門口的石獅子也缺了半只耳朵，顯得頗為頹敗。衙門前的小廣場上，散落著垃圾和枯葉，幾個衙役歪戴著帽子，靠在墻根下打盹，直到車隊行至近前才被同伴慌忙踢醒，手忙腳亂地站直了身體，臉上帶著茫然和畏懼。

顧廷燁翻身下馬，玄色大氅在風(fēng)中揚(yáng)起一道冷冽的弧度。他并未理會那些慌忙行禮的衙役，目光銳利地掃過府衙斑駁的圍墻和略顯破敗的門楣，最后落在那塊同樣黯淡無光的“禹州府衙”牌匾上。

“開門?！彼曇舨桓撸瑓s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沉重的府衙大門在刺耳的“吱呀”聲中緩緩開啟，露出里面同樣顯得陳舊和灰暗的公堂院落。一股混合著陳年紙張、劣質(zhì)墨水和潮濕霉味的氣息撲面而來。

顧廷燁大步踏入府衙，明蘭也在丹橘、小桃的攙扶下下了馬車。她裹緊了身上的銀狐斗篷，站在顧廷燁身后一步之遙，沉靜的目光同樣打量著這座即將成為他們“戰(zhàn)場”的州衙。她看到公堂上積著薄灰的案幾，看到廊柱上剝落的朱漆，看到那些垂手肅立、眼神卻飄忽閃爍的衙役書吏。空氣中彌漫的，不僅是霉味，還有一種根深蒂固的腐朽和怠惰氣息。

“夫人，”小桃看著眼前這破敗的景象，忍不住低聲道，“這…這地方怎么住人??？”

明蘭的目光卻越過破敗的表象，落在那些官吏閃爍的眼神和衙役懈怠的姿態(tài)上。她輕輕拍了拍小桃的手，聲音平靜而堅定：“破敗的是屋舍，可怕的是人心。屋子破了可以修，人心若朽了，才是真正的麻煩?！?/p>

她抬眼看向前方丈夫挺拔如松、散發(fā)著凜冽氣勢的背影，心中一片澄明。禹州，這座被遺忘在帝國北疆的泥潭之城，它的黑暗與腐朽，已赤裸裸地展現(xiàn)在他們面前。顧廷燁的戰(zhàn)場在府衙公堂，在軍營校場，在剿匪的刀光劍影中。而她的戰(zhàn)場，在這座破敗的府衙后院，在禹州錯綜復(fù)雜的士紳關(guān)系網(wǎng)里，在那些麻木而絕望的百姓心中。

征服這座城池的戰(zhàn)役，從踏入府衙大門的第一步，便已無聲地打響。她深吸一口氣，空氣中那腐朽的味道似乎也變得不再那么難以忍受。她挺直脊背，跟隨在顧廷燁身后，一步步走進(jìn)了禹州府衙的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