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老爺……”林噙霜看到他,如同瀕死之人抓住救命稻草,用盡全身力氣哭訴,“有人……有人要妾身的命??!她們……她們把這蝕骨毒藥混在妾身的熏香里……日日夜夜地害我……妾身……妾身怕是不行了……再也伺候不了老爺了……”
她哭得肝腸寸斷,將那帕子和香爐的證據(jù)呈上,更將自己近日來的病狀、金釧的發(fā)現(xiàn)、懂藥理婆子的指認,添油加醋,字字血淚地控訴出來。最后,她泣不成聲地指向葳蕤軒的方向,雖未明言,其意昭然若揭!
盛纮看著那確鑿的毒物,聽著愛妾聲聲泣血的指控,再聯(lián)想到林噙霜這段時間確實日漸憔悴,心中的怒火如同火山般轟然爆發(fā)!他猛地轉(zhuǎn)身,臉色鐵青,眼中是前所未有的震怒和冰冷!
“查!給我徹查!”盛纮的咆哮聲震得整個棲霞閣都在顫抖,“把經(jīng)手過這香爐的所有人,給我一個不漏地抓起來!嚴刑拷問!我倒要看看,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在盛府行此等魑魅魍魎之事!”
盛纮的雷霆之怒席卷了整個盛府后院。不到半日,那點微末的粉末便成了燎原的引信。所有接觸過林噙霜熏香的下人,尤其是負責(zé)香料采買、保管、更換的粗使丫頭婆子,被如狼似虎的管事婆子們揪出來,關(guān)進了陰冷潮濕的柴房。
刑訊逼供在柴房內(nèi)血腥上演。皮鞭的呼嘯、烙鐵的焦糊味、凄厲的慘叫……如同地獄的樂章,穿透厚重的墻壁,隱隱傳遍內(nèi)宅的角落。恐懼如同瘟疫般蔓延,人人自危。
葳蕤軒內(nèi),王若弗早已嚇得魂飛魄散。她聽著外面隱約傳來的慘叫,看著劉媽媽面無人色的臉,整個人抖得如同風(fēng)中的落葉。她沒想到事情會敗露得如此之快!更沒想到林噙霜那個賤人竟如此狠毒,直接捅到了盛纮面前!
“完了……全完了……”王若弗癱軟在地,喃喃自語,佛珠散落一地。
劉媽媽更是面如死灰,她比誰都清楚,那個被收買的小紅,根本熬不過那些酷刑!一旦招供……
壽安堂的東廂房,門窗緊閉,隔絕了外界的喧囂與血腥。盛明蘭端坐書案前,臨摹著衛(wèi)夫人的簪花小楷,筆鋒依舊沉穩(wěn),只是那落筆的瞬間,墨跡似乎比平日更重了一分。
小桃臉色發(fā)白,匆匆進來,聲音壓得極低:“姐兒……外面……外面都翻天了!棲霞閣那邊……聽說……是太太……給林姨娘下了毒!現(xiàn)在老爺震怒,在拷打?qū)弳栂氯恕穹磕沁叀械每蓱K了……”
明蘭的筆尖懸在半空,一滴飽滿的墨汁,無聲地滴落在雪白的宣紙上,迅速洇開一團濃重的、化不開的漆黑。
她緩緩抬眸,清澈的眼底映著跳躍的燭火,卻深不見底,如同古井寒潭。窗外,暮色沉沉壓下來,將雕花的窗欞切割成一片片破碎的陰影??諝饫锓路疬€殘留著白日里那場風(fēng)暴的余威,帶著鐵銹般的血腥氣和絕望的哭嚎。
“下毒……”明蘭的聲音很輕,幾乎被燭火的噼啪聲蓋過,卻帶著一種洞穿世情的冰冷與悲憫,“終究……還是走到了這一步?!?/p>
她想起香姨娘那絕望的眼神,想起林噙霜裹著蜜糖的毒網(wǎng),想起王若弗那孤注一擲的瘋狂。這深宅之中,沒有真正的贏家。每一場爭斗,都沾著血,噬著骨,將人心熬成最毒的藥。
“太太……”明蘭的目光穿透窗紙,望向葳蕤軒那一片死寂的方向,聲音輕得像一聲嘆息,“她以為這是釜底抽薪,卻不知……是引火燒身。林姨娘,等的就是這把火?!?/p>
小桃聽得似懂非懂,只覺得一股寒意順著脊背爬上來:“姐兒,那……那我們……”
明蘭重新蘸了墨,將筆鋒落在那團濃黑的墨漬上,手腕沉穩(wěn)地轉(zhuǎn)動,竟將那污跡巧妙地勾勒成一片嶙峋的山石陰影。
“靜觀其變?!彼?,聲音恢復(fù)了慣有的沉靜,只是那沉靜之下,是更深的警醒,“風(fēng)雨欲來,獨善其身已是不易。記住,緊閉門戶,約束下人,無論外面發(fā)生什么,壽安堂的人,一步也不許踏錯?!?/p>
燭光將少女沉靜的側(cè)影拉長,投在墻壁上,像一尊沉默的雕像。窗外,盛府的夜,從未如此漫長而黑暗。柴房里的慘叫聲漸漸微弱下去,而真正的風(fēng)暴,才剛剛開始凝聚。那點被發(fā)現(xiàn)的砒霜,不過是撕開了這錦繡牢籠最血腥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