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陽城外的硝煙尚未散盡,空氣中彌漫著皮肉焦糊、血腥與丑山族輻射塵?;旌铣傻摹⒘钊俗鲊I的甜腥。司通拖著沉重的步伐,每一步都像踏在燒紅的烙鐵上。強行融合盤古锏碎片與自身生命能量發(fā)動那驚天一擊的代價,如同跗骨之蛆,在它每一寸筋骨、每一條靈能脈絡(luò)中肆虐??诒侵袧B出的血絲已不再鮮紅,而是帶著盤古锏冰冷的淡金與阿努比輻射陰毒的幽綠,在灰白厚重的皮毛上凝結(jié)成詭異的斑駁。體內(nèi)如同被徹底掏空,只剩下一個被狂暴能量風(fēng)暴犁過、遍布裂痕的空殼,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撕裂般的劇痛。盤古锏碎片緊貼心口,沉寂如冰,再無半分昔日神器的輝光,只余下深入骨髓的虛弱與冰冷。而失去了壓制的阿努比殘留輻射,則如同解凍的毒蛇,在枯竭的經(jīng)脈中瘋狂游走,帶來陣陣陰寒刺骨的麻痹與眩暈,視野邊緣不時掠過幽綠色的扭曲幻影。
它沒有返回昆陽城接受那劫后余生的歡呼。它的戰(zhàn)場不在這里。它循著那深入骨髓的悸動與召喚,如同被無形絲線牽引的傀儡,朝著災(zāi)難的源頭——驪山秦陵的方向,艱難跋涉。
沿途所見,觸目驚心。昆陽大捷的消息如同野火燎原,點燃了被王莽苛政壓榨得奄奄一息的帝國腹地。南陽、潁川、汝南……無數(shù)郡縣,曾經(jīng)麻木絕望的農(nóng)人丟下鋤頭,拿起簡陋的棍棒甚至削尖的竹竿;被盤剝得家徒四壁的商賈打開了緊閉的店門,拿出藏匿的糧食;飽受欺凌的豪強也豎起了反旗。大大小小的起義軍如同雨后泥沼中冒出的毒蕈,割據(jù)一方,互不統(tǒng)屬。他們攻陷塢堡,焚燒官倉,斬殺新朝官吏。然而,混亂很快演變成失控的狂潮。
司通目睹了一座剛剛被“綠林軍”攻克的縣城。城門洞開,城墻破損處還冒著黑煙。城內(nèi)卻已是一片修羅場。所謂的義軍士兵,大多衣衫襤褸,眼神里交織著對自由的狂熱和對物質(zhì)的極度貪婪。他們沖進富戶宅院,砸碎精美的漆器,搶奪金銀細(xì)軟,為了一匹綢緞或一袋粟米爭搶廝打。哭喊聲、求饒聲、狂笑聲、兵刃撞擊聲混雜一片。一個穿著儒生服飾的老者,只因阻攔士兵搶奪他視為珍寶的幾卷竹簡,便被亂刀砍倒在血泊中,竹簡被踐踏得粉碎。街道上,幾具衣衫不整的女尸橫陳,空洞的眼神望著鉛灰色的天空。更有甚者,一些流民趁火打劫,點燃了無人看管的糧倉,熊熊大火吞噬著寶貴的糧食,濃煙滾滾,只為發(fā)泄心中積壓的戾氣。
“這不是解放,這是毀滅!”司通的心沉入冰窟。它看到的是秩序崩塌后最原始的獸性釋放。王莽的暴政催生了仇恨的種子,而丑山族的精神瘟疫和地宮泄露的神經(jīng)信號,如同最邪惡的肥料,將這種仇恨催化成了毀滅一切的瘋狂!這樣的“義軍”,與王莽的暴政何異?不過是換了一群屠夫!他們摧毀著文明的根基,消耗著本已脆弱不堪的元氣,最終只會將這片土地拖入更深、更黑暗的深淵,讓丑山族和阿努比坐收漁利!
更讓它憂心如焚的是驪山的動靜。隨著距離拉近,盤古锏碎片那沉寂的冰冷中,透出的不再是單純的虛弱,而是一種瀕臨極限、行將崩斷的哀鳴!源自地宮深處的震動愈發(fā)頻繁,如同大地不堪重負(fù)的心跳。每一次震動傳來,司通都能“聽”到封印核心處傳來的、令人牙酸的金屬扭曲聲和能量回路過載的噼啪爆響!一股混雜著幽綠與暗紅、充滿了腐朽與瘋狂氣息的能量亂流,正如同潰堤的洪水,越來越?jīng)坝康貜捏P山方向噴薄而出,污染著大氣、水源,侵蝕著生靈的心智。天空常年籠罩著一層病態(tài)的鉛黃色陰霾,連陽光都顯得渾濁無力。山林間的鳥獸變得稀少而狂躁,靠近驪山的村落,整村整村的人陷入呆滯、癲狂或詭異的自殘。秦陵地宮,那頭被封印的鋼鐵兇獸,正在王莽瘋狂的“迎神”工程和阿努比信號持續(xù)不斷的侵蝕下,發(fā)出蘇醒前最后的咆哮!
司通強忍著身體的劇痛和精神的煎熬,終于抵達了驪山腳下。它沒有貿(mào)然靠近被重兵把守、如同巨大傷疤般裸露在地表的地宮入口工程區(qū)(那里已被王莽命名為“神機臺”)。它選擇了驪山深處一條隱秘的、被積雪覆蓋的溪谷作為藏身和觀察之所。這里人跡罕至,卻能清晰地感知到地底傳來的、越來越狂暴的能量脈動。
它需要時間恢復(fù)。赤道吐納術(shù)艱難地運轉(zhuǎn)著,試圖從稀薄的星光、微弱的月華和冰冷的地脈中汲取能量。然而,此地彌漫的污濁能量和阿努比輻射的干擾,讓吐納效果大打折扣。它不得不再次冒險,在深夜?jié)撊敫浇鼜U棄的秦代舊礦坑,尋找殘留的銅礦石。鋒利的爪牙撕開凍結(jié)的巖層,冰冷的金屬在口中摩擦,帶來短暫的慰藉,卻也加劇了口腔的創(chuàng)傷。每一次吞噬,都伴隨著身體對異種能量的排斥反應(yīng)和盤古锏碎片的微弱抗議。
就在它如同受傷的野獸般舔舐傷口、艱難恢復(fù)時,一個消息如同冰冷的匕首,刺穿了它最后的忍耐底線。
新朝太師王舜,這位曾因“墨科”冰窗圖而驚懼、試圖警告王莽的務(wù)實派重臣,因在朝堂上公開反對王莽在昆陽新敗、天下洶洶之際,仍要耗費巨資、強征民夫加速“神機臺”工程,并直言驪山乃大兇之地,勸王莽“罷迎神,撫流亡,安天下”,觸怒了剛愎自用的新帝王莽。
未央宮前殿。王莽身著嶄新的玄色袞服,頭戴十二旒冕冠,高踞于新鑄的、雕刻著無數(shù)復(fù)古符文的蟠龍金座之上。他的臉色因憤怒和長期的精神緊繃而呈現(xiàn)出一種病態(tài)的蠟黃,眼神深處跳躍著偏執(zhí)的火焰。
“王舜!”王莽的聲音如同刮過冰面的刀鋒,在大殿中回蕩,“爾身為太師,位列三公,不思為朕分憂,匡扶新室,反惑于妖言,危言聳聽,動搖國本!驪山神機,乃天賜祥瑞,朕承天景命之證!爾竟敢污為兇地?爾之心,可誅!”
王舜須發(fā)皆張,毫無懼色,伏地泣血力諫:“陛下!昆陽新敗,賊勢滔天!關(guān)東赤眉、綠林蜂起,流民塞道,餓殍遍野!此誠危急存亡之秋也!當(dāng)務(wù)之急,乃罷不急之務(wù),省奢靡之費,開倉賑濟,安撫流亡,罷黜苛法,與民休息!驪山工程,勞民傷財,更兼…更兼地動頻頻,異象迭生,民夫死者枕籍,怨氣沖天!此非祥瑞,實乃招禍之源!陛下!懸崖勒馬,猶未晚也!若再執(zhí)迷于虛妄神跡,恐…恐神器崩摧,社稷傾覆??!”
“住口!”王莽勃然大怒,猛地站起,冕旒劇烈搖晃,“大膽逆臣!竟敢詛咒新室!爾與那關(guān)東叛逆,與那妖言惑眾的‘墨科’,皆是一丘之貉!來人!”
殿前武士如狼似虎般上前。
王莽眼中閃爍著殘忍而瘋狂的光芒,他手指顫抖地指著王舜,聲音因極致的憤怒和一種被戳破隱秘恐懼的歇斯底里而變得尖利扭曲:“將此逆賊…及其三族…給朕…給朕…烹了!以儆效尤!以正視聽!以…以慰神機!”
“烹…烹殺?!”滿朝文武瞬間面無人色,如同被凍結(jié)!連那些慣于諂媚的佞臣都駭?shù)谜f不出話!烹殺大臣,且是三族!這是自商紂王以來都罕見的酷刑!是徹底撕下偽善面具的瘋狂!
王舜仰天大笑,笑聲悲愴而絕望:“王巨君!爾倒行逆施,人神共憤!新室之亡,始于今日!老夫在鼎鑊之中,等著看你粉身碎骨!”他被武士粗暴地拖出大殿,悲憤的怒罵聲在大殿中久久回蕩。
消息如同瘟疫般瞬間傳遍長安,也傳到了驪山深處司通的耳中!當(dāng)它通過一個被驅(qū)趕至驪山服苦役、目睹了長安城慘劇而逃入深山的工匠口中得知詳情時,一股無法遏制的、混合著滔天怒火與徹骨寒意的風(fēng)暴,在它胸中炸開!
烹殺!三族!
司通眼前仿佛出現(xiàn)了那口巨大的青銅鼎在未央宮前被架起的景象!熊熊烈火舔舐著冰冷的鼎身,鼎內(nèi)滾沸的湯水冒著慘白的蒸汽!王舜及其無辜的妻兒老小,被剝?nèi)ヒ律?,如同待宰的牲畜,在武士的押解下走向那翻滾的死亡之淵!絕望的哭喊,孩童的尖叫,皮肉在沸水中瞬間變色的恐怖景象,骨肉分離的沉悶聲響……這些畫面如同最惡毒的詛咒,瘋狂沖擊著司通的神經(jīng)!
“吼——!!!”一聲壓抑到極致、充滿了無盡悲憤與毀滅欲望的咆哮,從司通喉中迸發(fā),震得溪谷兩側(cè)的積雪簌簌落下!它金色的瞳孔瞬間被血絲覆蓋,如同燃燒的熔巖!王莽!這個瘋子!這個暴君!他不僅對地心深處的滅世危機視而不見,反而變本加厲地用最殘忍、最原始的方式,屠殺敢于直言的忠良,用同胞的血肉來祭祀他那虛幻的野心和深埋地底的兇物!他徹底瘋了!這個政權(quán),已經(jīng)從根子上徹底腐爛!它不再是需要警告的對象,而是必須被摧毀的毒瘤!是阻擋在人類文明與毀滅深淵之間最頑固、最邪惡的絆腳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