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52章 千里孤蹤，暗夜微光（第2頁）

……

天光微熹時，寒冷達(dá)到了頂峰。破廟里蜷縮的難民們開始騷動，人們呵著白氣，活動著凍得僵硬的四肢，準(zhǔn)備開始新一天的逃亡。

林薇將最后一點點干硬的、摻著麩皮的餅子掰成兩半，大的那塊塞給小石頭，小的那塊自己就著冰冷的雪水，艱難地咽了下去。喉嚨被劃得生疼，胃里卻依舊空落落的。

“姐姐，吃。”小石頭舉著自己那塊餅子，遞到林薇嘴邊，黑亮的眼睛里帶著依賴和懵懂的善良。

林薇心頭一軟，摸了摸他稀疏枯黃的頭發(fā)，“石頭吃，姐姐吃飽了?！彼龔?qiáng)迫自己露出一個微笑，盡管她知道這個笑容一定比哭還難看。

收拾起唯一的“家當(dāng)”——一個撿來的破舊包袱，里面包著幾件勉強(qiáng)能御寒的破爛衣服和一個小水囊，林薇拉著小石頭，再次匯入了沉默前行的人流。

道路泥濘不堪，滿是車轍和腳印。兩旁是荒蕪的田地和被焚毀的村莊，空氣中彌漫著焦糊和若有若無的尸臭味。不時有潰散的士兵拖著槍，神情木然地超過他們，也有插著膏藥旗的日軍卡車轟鳴著駛過，卷起漫天塵土，引來人群一陣壓抑的恐慌和騷動。

林薇總是第一時間低下頭，將小石頭緊緊護(hù)在懷里，避免與任何目光接觸。她深知，在這個秩序崩壞的時代，一個落單的、稍有姿色的年輕女子，會面臨怎樣可怕的處境。

中午時分，天空飄起了細(xì)碎的雪花，使得道路更加難行。饑餓和寒冷如同兩把鈍刀，緩慢地切割著人們的體力與意志。不斷有人倒下，再也爬不起來。周圍的人大多表情麻木，只是默默繞開，繼續(xù)前行。死亡，在這里已經(jīng)司空見慣。

林薇感到一陣陣眩暈，腳步也開始虛浮。她知道，自己的體力快到極限了。小石頭更是走不動了，小臉凍得發(fā)青，全靠她半拖半抱。

“堅持住，石頭，前面……前面可能有村子，我們找地方歇歇?！彼⒅o自己也給孩子打氣。

然而，所謂的村子，只是一片更加徹底的廢墟。斷壁殘垣間，連個遮風(fēng)擋雨的地方都難找。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點點淹沒上來。

就在她幾乎要放棄，準(zhǔn)備找個相對避風(fēng)的墻角蜷縮起來聽天由命時，一陣略顯嘈雜的聲音引起了她的注意。在廢墟的另一頭，似乎聚集著一些人，還有隱隱的歌聲傳來。

那歌聲微弱，卻帶著一種奇特的、不屈的力量，穿透風(fēng)雪，敲打在人的心上。

“……中國不會亡，中國不會亡，你看那民族英雄謝團(tuán)長……”

歌聲蒼涼而悲壯，是那首流傳甚廣的《歌八百壯士》。

林薇心中一動。會在這個時候，這個地方，唱起這首歌的，絕不會是普通的難民或者潰兵。

她拉起小石頭，循著聲音，小心翼翼地靠近。

繞過幾堵殘墻，她看到了一幅與周圍死寂格格不入的場景。大約二三十個穿著各異但大多衣衫單薄的人圍坐在一起，中間燃著一小堆篝火，火上架著一個破鐵鍋，煮著什么東西，冒著微弱的熱氣。一個戴著眼鏡、穿著破爛灰布長衫的年輕男子，正站在一塊大石頭上，揮舞著手臂，低聲領(lǐng)唱著。他的臉龐瘦削，鏡片后的眼睛卻亮得驚人。

而就在那領(lǐng)唱男子的身旁，林薇看到了一個絕沒有想到會在這里遇見的身影——

顧言笙！

他穿著一件半舊的藏青色學(xué)生裝，外面套著同樣沾滿塵土的棉袍，脖子上圍著一條灰色的圍巾，原本清俊的臉上滿是疲憊，嘴唇干裂，但那雙看向眾人的眼睛，卻依然燃燒著理想主義的熱忱與堅定。

他正低聲對旁邊的人說著什么，似乎在安排事情。

“顧……顧先生？”林薇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聲音顫抖著，帶著難以置信的驚喜。

顧言笙聞聲轉(zhuǎn)過頭來。當(dāng)他的目光落在林薇身上時，先是愣了片刻，隨即，那疲憊的臉上瞬間綻放出巨大的、毫不掩飾的驚喜。

“林小姐？！”他幾乎是驚呼出聲，立刻從人群中大步走了過來，上下打量著林薇，眼神里充滿了震驚、關(guān)切，還有一絲如釋重負(fù)，“真的是你！你怎么會在這里？你……你還好嗎？”

一連串的問題，透著真摯的擔(dān)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