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對他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語氣里帶著一絲感激——她知道,顧言笙是特意過來幫她解圍的。
蘇婉清見顧言笙過來,臉色更難看了。她一向不喜歡顧言笙,覺得他是個“窮酸記者”,還總愛管閑事。但顧言笙在記者圈里有些名氣,她也不好不給面子。
她哼了一聲,瞪了林薇一眼,沒好氣地說:“我跟林妹妹說話,跟你有什么關系?”
顧言笙卻不惱,依舊溫和地笑著:“蘇小姐,大家都是來參加宴會的,圖個開心。林小姐初來乍到,很多規(guī)矩可能不懂,蘇小姐作為前輩,多擔待些才是。”
他的話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批評,卻又說得很委婉,讓人挑不出錯。蘇婉清知道顧言笙是在幫林薇,心里更生氣了,卻又不能發(fā)作。她狠狠地瞪了林薇一眼,轉身對身后的女伴說:“我們走,跟有些人待在一起,只會掉價?!闭f完,就帶著女伴們扭著腰走了,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發(fā)出“噔噔”的聲響,像是在發(fā)泄不滿。
蘇婉清走后,林守業(yè)和王氏都松了口氣。林守業(yè)連忙上前,握住顧言笙的手,感激地說:“顧記者,真是太謝謝你了!剛才要是沒有你,我們真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p>
王氏也跟著點頭,臉上滿是感激:“是啊,顧記者,你真是個好人?!?/p>
顧言笙謙和地笑了笑,擺了擺手:“林老板,王阿姨,你們太客氣了。我只是看不慣蘇小姐的做法,隨口說兩句而已。”
他說著,目光轉向林薇,關切地問:“林小姐,你沒事吧?蘇小姐說話一向直,你別往心里去?!?/p>
“我沒事,謝謝顧記者?!?/p>
林薇對他笑了笑,這一次的笑容比之前更真誠些,“幸好有你過來,不然我還真不知道該怎么應對?!?/p>
顧言笙看著她的笑容,眼神里多了幾分欣賞。他總覺得,這位林小姐身上有種與眾不同的沉靜氣質——在這樣浮華的宴會上,大多數(shù)人都在忙著炫耀、應酬,只有她,始終保持著一份清醒和從容,像一朵在濁水里生長的蓮花,干凈又堅韌。他忍不住多看了林薇幾眼,才想起自己來宴會的目的,連忙說:“林老板,林小姐,我還有事要做,先失陪了。”
說完,就轉身朝大廳的另一側走去——他今天來,是想采訪沈驚鴻,了解一下沈家最近的商業(yè)動向,順便打探一下時局的變化。看著顧言笙離開的背影,林薇心里暗暗嘆了口氣。這個小插曲雖然短暫,卻讓她更加清楚地認識到今晚的險惡——蘇婉清心胸狹窄,被她這么“懟”了一次,肯定不會善罷甘休,接下來說不定還會找她的麻煩。而且,這只是宴會的開始,后面還不知道有多少明槍暗箭在等著她。
遠處,正在與外國銀行家交談的沈驚鴻,眼角的余光似乎不經(jīng)意地掃過這邊,將剛才那一幕盡收眼底。他端起侍者托盤中的一杯香檳,修長的手指握著水晶杯的杯柄,輕輕晃動著。琥珀色的酒液在杯壁上漾開細膩的泡沫,又緩緩滑落,留下一道道淺淺的酒痕。他的臉上依舊帶著那抹淡漠的淺笑,眼神卻深了幾分,眼底掠過一絲幾不可察的玩味。他之前調查過林薇——這個突然出現(xiàn)在林家的“侄女”,沒有任何過往的記錄,像是憑空冒出來的一樣。他原本以為,林薇只是林守業(yè)用來攀附權貴的工具,是個沒什么腦子的花瓶??蓜偛趴吹剿龖獙μK婉清的樣子,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錯了——這個女人不僅懂得審時度勢,還會用“四兩撥千斤”的方式化解危機,甚至能準確說出卡地亞珠寶的款式,顯然不是個普通的大家閨秀。
“有趣?!鄙蝮@鴻在心里低語了一句。
他低頭,對身邊站著的陳鋒低聲吩咐了一句:“盯著點蘇家和林家的人,尤其是林薇,有任何動靜,立刻告訴我?!?/p>
陳鋒是沈驚鴻最信任的下屬,也是他的保鏢。他穿著一身黑色的中山裝,料子是厚實的棉布,貼在身上,顯得很干練。他的身材高大,肩膀寬闊,眼神銳利得像鷹隼,不管看什么,都帶著一絲警惕。
他聽到沈驚鴻的吩咐,微微頷首,聲音低沉而簡潔:“是,先生?!?/p>
說完,他便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像一道影子一樣融入了人群之中。他的目光飛快地掃視著全場,重點落在了幾個出入口和人群密集處,最后停在了林薇身上,眼神里帶著一絲審視。
宴會還在繼續(xù)。樂隊換了一首更輕快的曲子,是當時流行的《夜來香》,甜美的旋律在大廳里回蕩。舞池里的人多了起來,男男女女相擁著跳舞,笑聲、歌聲、碰杯聲交織在一起,構成了一幅奢靡浮華的畫卷。侍者們端著托盤,在人群中穿梭,時不時停下來,給客人添酒或換杯??諝庵械臍庀⒏鼜碗s了,除了之前的香水味、雪茄味,又多了烤羊排的焦香、水果沙拉的清甜,還有女人身上脂粉的甜膩味。
林薇端著一杯鮮榨的橙汁,站在大廳的角落,輕輕呷了一口。冰涼的液體滑入喉嚨,帶著一絲酸甜,讓她紛亂的心緒稍稍平復。她的目光落在舞池中央——一對年輕的男女正在跳探戈,男人的手緊緊摟著女人的腰,女人的頭靠在男人的肩上,動作親密又曖昧。周圍的人都在笑著、鬧著,享受著這短暫的歡愉,仿佛完全忘記了上海城外的動蕩局勢。
可林薇知道,這一切都是表象。這浮華的宴會就像一層薄薄的糖衣,里面包裹著的,是權力的博弈、利益的交換,還有看不見的陰謀。真正的風暴,或許才剛剛開始醞釀。她抬起頭,目光再次投向那個被眾人環(huán)繞的男人——沈驚鴻。
他已經(jīng)結束了與外國銀行家的交談,正站在吧臺邊,與一個穿黑色西裝的男人說話。那個男人背對著林薇,看不清臉,但從他的姿態(tài)來看,似乎很恭敬。沈驚鴻偶爾會點頭,偶爾會說幾句話,手指依舊輕輕晃動著香檳杯,神情淡然,卻透著一股掌控一切的自信。
恰在此時,沈驚鴻像是感覺到了她的目光,突然抬起頭,朝她這邊望來。隔著觥籌交錯的人群,隔著流光溢彩的燈火,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暫相接。一瞬間,周圍的喧囂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音樂、笑聲、碰杯聲都瞬間遠去,只剩下林薇自己的心跳聲,“咚咚”地響在耳邊。
林薇清晰地看到了沈驚鴻眼底那抹深不見底的幽光——那里面有審視,有探究,有好奇,還有一絲她無法理解的、仿佛看穿一切的了然。他的眼神像一張網(wǎng),將她牢牢地罩在里面,讓她無處可逃。沈驚鴻看著她,唇邊的淺笑深了幾分。
他舉起手中的香檳杯,對著林薇,微微示意了一下——動作優(yōu)雅,角度精準,沒有絲毫的刻意,卻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邀請。林薇的心臟猛地一縮,指尖下意識地收緊,握住了手中的果汁杯。冰涼的杯壁硌著她的手心,讓她保持著最后一絲清醒。她知道,沈驚鴻看見她了。而且,他很明確地,向她發(fā)出了一個信號。一個無法回避,也必須面對的信號。她深吸一口氣,緩緩地舉起手中的果汁杯,對著沈驚鴻的方向,輕輕晃了晃。
既然躲不掉,那就只能迎難而上了。林薇在心里對自己說。不管沈驚鴻的目的是什么,不管那個隱藏在暗處的推手是誰,她都必須走下去——為了活下去,也為了找到回去的路。舞池里的音樂還在繼續(xù),《夜來香》的旋律依舊甜美,可林薇知道,從她舉起杯子的那一刻起,這場華懋夜宴的游戲,才真正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