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靴踏在青石板上的聲音,如同密集的鼓點,狠狠敲打在柴房內每一個人的心上。日語粗暴的呵斥聲、翻箱倒柜的哐當聲,夾雜著老婆婆刻意拔高的、帶著討好與惶恐的吳語解釋聲,如同冰水般從前鋪潑灑進來,瞬間凍結了空氣。
林薇和顧言笙的心臟幾乎在同一時刻停止了跳動!兩人猛地從柴草堆上彈起,目光瞬間交匯,都看到了對方眼中那無法掩飾的驚駭!
搜查!就在前鋪!距離他們,僅有一簾之隔!
床上的沈驚鴻似乎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危險驚動,他緊閉的眼睫劇烈地顫動了幾下,喉嚨里發(fā)出了一聲極其微弱的、壓抑的呻吟,仿佛潛意識也在奮力掙扎。
怎么辦?
沖出去?那是自投羅網!
留在柴房?這簡陋的柴房根本經不起任何搜查!
絕望的寒意,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間纏繞上林薇的四肢百骸。她下意識地撲到沈驚鴻床邊,用身體擋在他前面,仿佛這樣就能隔絕外界的危險。顧言笙則一個箭步沖到門邊,用肩膀死死抵住那扇并不牢固的木門,眼神銳利地掃視著這狹小空間,尋找著任何可能藏身或抵抗的物件,最終,他的目光落在了墻角那堆劈好的柴火上,手緩緩摸向了腰后的匕首。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通往后院與前鋪連接的那道布簾被猛地掀開!
老婆婆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她的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驚慌和討好,對著前鋪方向連連鞠躬,嘴里用本地話飛快地說著:“太君息怒!太君息怒!后面就是個堆雜物的破院子,臟得很,沒什么好看的……”
一個穿著土黃色軍服、端著刺刀步槍的日本兵不耐煩地用槍托撥開老婆婆,粗魯地探進半個身子,陰鷙的目光如同探照燈般掃過柴房。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被無限拉長。
林薇能清晰地看到日本兵鋼盔下那雙冷漠而充滿懷疑的眼睛,看到他手指扣在扳機上的細微動作。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讓自己發(fā)出任何聲音,甚至屏住了呼吸,只能用身體緊緊護住身后的沈驚鴻。顧言笙的身體也繃成了弓弦,抵著門的手臂青筋暴起,另一只握著匕首的手藏在身后,蓄勢待發(fā)。
日本兵的目光掃過堆滿的柴火,掠過角落里一些破舊的農具和雜物,最終,落在了林薇和顧言笙身上,以及他們身后那張簡陋木床上模糊的人影。
他的眉頭皺了起來,似乎察覺到了不尋常。三個陌生人,躲在香燭鋪的后院柴房里?
他嘰里咕嚕地朝前鋪喊了一句什么,似乎是在呼叫同伴,同時抬腳就要邁進來!
完了!
林薇閉上了眼睛,心中一片冰涼。
然而,就在這生死一線間,一直看似惶恐無助的老婆婆,卻突然像是腳下被什么東西絆了一下,“哎呦”一聲,一個趔趄,整個人不偏不倚,正好撞在了那個想要進來的日本兵身上!
她手里端著的、一個原本放在前柜臺上、用來盛放零錢和雜物的舊木托盤,“哐當”一聲掉在地上,里面零零碎碎的銅板、角子、還有幾枚顯眼的大洋,頓時“叮叮當當”滾落一地,在寂靜的院子里發(fā)出刺耳的聲響!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那日本兵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低頭看向滾到自己腳邊的幾塊大洋,眼神瞬間被那金屬的光澤吸引了過去。
“哎呀!我的錢!我的錢?。 崩掀牌懦脵C哭天搶地地喊了起來,聲音凄厲,整個人癱坐在地上,手忙腳亂地去撿那些散落的錢幣,看似完全慌了神,卻巧妙地用身體擋住了日本兵進門的路線。
前鋪傳來其他日本兵不耐煩的呵斥和催促聲,似乎對后面的“小插曲”并不感興趣,只想著盡快結束這無聊的搜查。
那被撞的日本兵看著腳下滾落的銀元,又看了看坐在地上、老淚縱橫、一副可憐相的老婆婆,再瞥了一眼柴房里那三個看起來衣衫襤褸、面黃肌瘦(林薇和顧言笙的逃亡裝扮確實如此)、似乎只是在此借宿的窮苦人,臉上的懷疑之色稍減,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雜著厭惡和貪婪的神情。
他彎腰,迅速將腳邊的兩塊大洋撿起來,揣進自己的口袋,然后對著老婆婆惡狠狠地罵了一句日語,似乎是嫌她礙事,又朝柴房里狐疑地最后看了一眼,這才悻悻地收回腳步,轉身跟著前鋪同伴的催促聲離開了。
布簾重新落下,隔絕了前鋪的喧囂。皮靴聲和呵斥聲逐漸遠去,最終消失在巷口。
柴房內,死一般的寂靜。
過了好幾秒,林薇和顧言笙才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氣,順著門板和床沿滑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冷汗如同溪流般從額角淌下,瞬間濕透了內里的衣衫。剛才那短短幾十秒,無異于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
老婆婆默默地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臉上那驚慌失措的表情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恢復了平日的古井無波。她走到門口,仔細聽了聽外面的動靜,確認日軍已經走遠,這才轉過身,看向驚魂未定的兩人,淡淡地說了一句:“沒事了?!?/p>
她的語氣平靜得仿佛剛才什么驚險都未曾發(f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