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精神一振:“請先生明示?!?/p>
“鎮(zhèn)子西頭,有個廢棄的蠶坊,現(xiàn)在被一群……嗯,算是有點良心的人占著,私下里收容了一些無人照料的重傷員和逃難來的重病人?!标愊壬鷫旱土寺曇?,“那里缺醫(yī)少藥,更缺像你這樣懂得如何照料傷患的人。你去那里幫忙,或許……能換到一點口糧。不過,”他話鋒一轉,神色嚴肅,“那里魚龍混雜,什么人都看,而且做的事有些……敏感,你去的話,萬事小心,莫要聲張?!?/p>
蠶坊?收容重傷員?敏感?
林薇立刻明白了。那里很可能是一個非官方的、甚至是帶有某種政治色彩的秘密救護點。風險無疑很大,但確實是一個可以獲得穩(wěn)定食物來源,并且能發(fā)揮她作用的地方。
“我明白了,多謝陳先生指點?!绷洲编嵵氐叵蚶险咝辛艘欢Y。
離開陳先生的草藥鋪,林薇的心情復雜。一條充滿風險卻可能帶來轉機的路出現(xiàn)在眼前。她回到祠堂,將情況低聲告訴了顧言笙和周明華。
“秘密救護點?”顧言笙眉頭緊鎖,“這太危險了!萬一被鎮(zhèn)上那些地頭蛇或者……甚至日本人發(fā)現(xiàn),后果不堪設想!”
“我知道危險。”林薇平靜地說,“但這是我們目前能找到的,唯一可能獲得相對穩(wěn)定食物,并且能真正幫到人的地方。而且,陳先生既然肯指點,說明那里至少暫時是安全的?!?/p>
周明華沉吟道:“林小姐說得有道理。我們這么多人,光靠打零工和領粥,遲早要垮掉。如果能有一個固定的食物來源,哪怕很少,也能解決大問題。只是……林小姐你一個人去,我們實在不放心?!?/p>
“我會小心。”林薇看著他們,“而且,這或許不只是為了食物。在那里,我們可能接觸到不同的人,聽到不同的消息?!彼凳镜溃苍S能打聽到關于前線,甚至關于沈驚鴻的消息。
顧言笙沉默了。他知道林薇是對的。在生存面前,有些風險必須冒。而且,他內心深處,也不愿永遠這樣被動地掙扎。
“我跟你一起去?!彼罱K說道。
林薇搖了搖頭:“不行,目標太大。你留在這里,和周先生一起穩(wěn)住大家。我一個人去,反而靈活。萬一有事,也能撇清和你們的關系。”
她的考慮周密而冷靜,甚至帶著一種犧牲自己保護大家的決絕。顧言笙看著她,心中一陣刺痛,又是無比的敬佩。
“那……你一定要小心!每天必須回來報個平安!”他最終只能妥協(xié),聲音里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持。
當天下午,林薇根據(jù)陳先生的描述,找到了鎮(zhèn)子西頭那個廢棄的蠶坊。那是一個很大的院落,但圍墻倒塌了大半,里面的房屋也破敗不堪,遠遠就能聞到一股混雜著藥味、血腥味和污濁氣味的怪味。
她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破舊的衣衫,邁步走了進去。
院子里或坐或臥著幾十個人,大多傷勢嚴重,缺胳膊少腿的,傷口化膿散發(fā)著惡臭的,高燒昏迷不醒的……景象比武漢的傷兵醫(yī)院還要凄慘。幾個看起來像是負責人的漢子,以及幾個面帶愁容的婦女,正在忙碌著,但顯然人手和物資都極度匱乏。
林薇的出現(xiàn)引起了他們的警惕。
“你是什么人?來這里干什么?”一個臉上帶著刀疤、眼神銳利的漢子攔住了她,手按在腰后,似乎藏著武器。
林薇平靜地迎上他的目光,將陳先生給的一個信物——一枚磨得光滑的桃核——遞了過去,然后說道:“陳先生說這里需要幫手。我懂一些護理,可以幫忙照顧傷員?!?/p>
那漢子接過桃核,仔細看了看,又上下打量著林薇,眼神中的警惕稍減,但依舊充滿懷疑:“你?細皮嫩肉的,會照顧人?別是哪個大戶人家跑出來的小姐,來這兒添亂吧?”
林薇沒有辯解,她目光掃過院子里一個正在因為傷口劇痛而呻吟的傷員,直接走了過去。那傷員大腿上纏著的布條已經(jīng)被膿血浸透,散發(fā)著濃烈的臭味。
她蹲下身,對旁邊一個不知所措的婦女說:“大姐,麻煩幫我打盆干凈的水來,再找些干凈的布,如果有鹽最好?!?/p>
那婦女愣了一下,看向刀疤漢子。刀疤漢子瞇著眼,沒有說話,算是默許。
水打來了,林薇像在陳先生那里一樣,開始熟練地清理那個傷員的傷口。她的動作依舊沉穩(wěn)、專業(yè),面對令人作嘔的傷口和膿血,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周圍的人都安靜下來,看著她。那傷員在她的處理下,呻吟聲漸漸平息。
處理完這個,她又走向下一個情況危急的傷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