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舊站在那里,面具拿在手中,沒有立刻戴回去。
目光追隨著窗外飛速后退的鐵軌,那兩條平行的銀線在黑暗中延伸,仿佛沒有盡頭,又仿佛隨時會交匯于某個遙遠的、看不見的點。
就像他與她,看似并肩,軌跡卻注定難以真正重合。
冰涼的液體毫無預兆地涌出眼眶,瞬間被疾馳帶來的強風撕扯、帶走,甚至來不及劃過臉頰。
只有那瞬間的濕潤和清晰的咸澀感,證明著那無聲滑落的痕跡。
他何嘗不想愛?
他何嘗不想卸下這一身匪夷所思的能力與沉重如山的過往,只做一個普通的男人,可以毫無顧忌地擁抱所愛,可以憧憬著與她共度的、平凡卻真實的生老病死,可以不用擔心自己的存在本身會扭曲她生命的軌跡。
他何嘗不想只當個普通人?
不用在每一次出手時權衡代價,不用在每一次溫情時預見別離,不用背負著那些逝去的亡魂與永恒的守望,可以簡單地去恨,去愛,去活,然后……去死。
可是他就是神。
這并非自傲,而是詛咒。
他擁有著永恒的時間,目睹著文明的興衰,個體的存亡在他眼中如同朝生暮死的蜉蝣。
他能夠扭轉局部的生死,卻無法改變生命循環(huán)的本質。
他站在時間長河之外,注定只能做一個孤獨的觀察者,偶爾的介入,已是極大的僭越。
他也不能死。
并非貪戀永恒,而是責任與愧疚將他牢牢鎖在這個世間。
那些因他而消散的,那些他未能守護的,那些將希望寄托于他身上的……沉重的過去如同無數(shù)鎖鏈,將他禁錮在此世。
他連選擇結束的資格都沒有。
過去太沉重,他無法離開,愧對過去。
未來太清晰,他不敢靠近,怕毀了她。
于是,只剩下現(xiàn)在,這一個夾在無盡過去與清晰未來之間的、不斷流逝的、令人窒息的瞬間。
他緩緩抬起手,將那張冰冷、僵硬、永遠保持著夸張笑容的面具,重新覆在臉上。
所有的脆弱、掙扎、痛苦與淚水,都被徹底掩蓋。
只剩下呼嘯的風,不斷后退的黑暗,和一列載著傷員與勝利、駛向不確定黎明的火車。
以及,一個在風中獨自站立,戴著笑臉面具,內心卻一片荒蕪的……“神”。
他只是一個暫時假裝是人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