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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粗布新衣（第2頁）

掌柜的目光瞬間被那三枚嵌在血肉里的銅錢牢牢吸?。∷樕系膮拹后@懼瞬間被巨大的驚愕和一種難以置信的審視取代！他捂著鼻子，踮著腳尖，隔著柜臺遠(yuǎn)遠(yuǎn)地打量那只如同鬼爪般的手，渾濁的眼睛里精光閃爍。

“買布？”掌柜的聲音帶著濃重的懷疑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貪婪，“買什么布？買多少？就這三文錢？”他的目光掃過李青禾襤褸不堪的衣衫和枯槁絕望的臉，語氣刻薄，“三文錢？連塊抹布都買不到！趕緊滾！”

買什么布？買多少？

又是這兩個冰冷的問題！如同兩盆冰水兜頭澆下！巨大的茫然和無措再次攫住了李青禾！她呆呆地舉著那只駭人的手，布滿血絲的眼睛里充滿了絕望的空白。她只見過婆婆和陳大柱穿過的細(xì)布綢緞，也見過村里人穿的土布麻衣，但三文錢能買什么？能買多大一塊？她完全不知道！

就在這時(shí)，她的目光，無意間掃過布店角落里一堆隨意堆放、顏色灰撲撲、質(zhì)地異常粗糲的布匹。那布的顏色，像極了西坡貧瘠的泥土，又像她窯洞角落里那捆沉默的青黃芒草。

“那……那種……”她艱難地抬起左手，顫抖地指向角落那堆最廉價(jià)的粗布，嘶啞地?cái)D出幾個字，“給……給弟弟……做……做件褂子……”

掌柜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渾濁的老眼里閃過一絲了然和更深的鄙夷。原來是買最下等的粗麻布。他撇撇嘴，又看了一眼李青禾那只嵌著銅錢的、不斷滴血的手，臉上露出一種市儈的算計(jì)。

“粗麻布？哼！”掌柜冷哼一聲，慢悠悠地踱到那堆灰撲撲的布匹前，極其嫌棄地用兩根手指捻起布匹一角，展示著上面粗糙的紋理和明顯的結(jié)節(jié)，“最次等的麻腳料，織得跟漁網(wǎng)似的，也就糊窗戶、當(dāng)抹布！三文錢？”他拖長了音調(diào)，三角眼斜睨著李青禾，“頂多……扯半匹！”

半匹？李青禾完全不懂“半匹”是多少。她只看到掌柜捻起的那塊布，灰撲撲的一大片，看起來……似乎……能夠裹住小樹瘦小的身體？巨大的希望瞬間壓倒了茫然！

“好……好……”她忙不迭地點(diǎn)頭，生怕掌柜反悔，那只高舉的右手因?yàn)榧佣⑽㈩澏?，嵌著的銅錢邊緣再次刮擦到糜爛的創(chuàng)口，帶來一陣鉆心的劇痛。

掌柜厭惡地皺了皺鼻子，顯然不想觸碰那只駭人的手。他轉(zhuǎn)身從柜臺底下摸索出一把細(xì)長的、帶著銹跡的舊鐵火鉗。然后，他像夾取什么極其污穢的東西，極其小心地、遠(yuǎn)遠(yuǎn)地用火鉗的尖端，去夾取李青禾掌心里那三枚深陷血肉的銅錢！

冰冷的鐵鉗尖端觸碰到掌心血肉模糊的創(chuàng)面！

“呃啊——！”

李青禾發(fā)出一聲壓抑不住的痛哼，身體猛地一顫！那感覺，如同燒紅的烙鐵直接捅進(jìn)了傷口！

掌柜卻不管不顧，皺著眉，屏住呼吸，用火鉗尖端極其粗暴地撬動著粘連在血肉里的銅錢邊緣！每一次撬動，都帶起一小塊糜爛的皮肉和涌出的膿血！

終于，在一陣令人牙酸的、細(xì)微的皮肉撕裂聲和膿血被擠壓的“噗嗤”聲中，三枚帶著新鮮血肉和深綠色銅銹的、油膩的銅錢，被火鉗硬生生從李青禾掌心的爛肉里撬了出來！

“叮當(dāng)！”

掌柜像丟開燙手山芋，飛快地將那三枚沾滿膿血的銅錢丟進(jìn)柜臺上的錢匣里，發(fā)出沉悶的聲響。他立刻拿起一塊油膩的抹布，極其嫌惡地反復(fù)擦拭著火鉗的尖端。

劇痛讓李青禾眼前陣陣發(fā)黑，幾乎站立不穩(wěn)。但她死死咬著下唇，布滿血絲的眼睛只是死死盯著掌柜的動作。

掌柜擦完火鉗，這才慢吞吞地走到那堆粗麻布前。他隨手抽出一匹顏色最灰暗、質(zhì)地最粗糲、甚至能看到明顯破洞和粗大線結(jié)的布卷。沒有用尺量。他只是極其隨意地、用指甲在布匹上掐了一個印記，然后拿起柜臺上一把沉重、銹蝕、刃口布滿缺口的舊大剪刀。

“咔嚓！”

一聲沉悶的布匹撕裂聲！掌柜極其粗暴地沿著指甲印，用那把鈍口剪刀，硬生生將一匹粗麻布撕扯下大約一半！邊緣參差不齊，布絲外露，像被野獸啃過。

他將那半匹灰撲撲、散發(fā)著霉塵氣的粗麻布，如同丟垃圾一樣，隔著老遠(yuǎn)，猛地扔向李青禾腳邊的地面！

“拿著！快滾！”

掌柜的聲音冰冷而厭煩，仿佛多看她一眼都是玷污。

半匹粗麻布重重地砸落在布店門口布滿灰塵的地面上，卷起一小片灰霧。那灰撲撲的顏色，在昏暗的光線下，像一片凝固的、毫無生氣的死水。

李青禾布滿血絲的眼睛，卻在這一刻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布！新布！給小樹做衣裳的布！

巨大的狂喜瞬間淹沒了掌心的劇痛和身體的疲憊！她幾乎是用撲的姿勢，猛地?fù)涔蛟谀前肫ゴ植记?！伸出那只相對完好的左手，顫抖著，極其小心地、近乎貪婪地，撫摸上粗麻布那冰冷、粗糲、帶著毛刺和霉塵顆粒的表面！

指尖傳來的觸感是如此的陌生，卻又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屬于“新”的質(zhì)感！不再是破窯里那些沾滿泥污血痂、一碰就碎的爛布條！這是完整的、結(jié)實(shí)的、能裁剪成衣裳的布！

她枯槁的臉上，因?yàn)榧佣鴦×业爻榇ぶ胍冻鲆粋€笑容，卻比哭還難看。淚水混著臉上的血污泥垢，無聲地滾落，滴落在灰撲撲的粗布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