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張著嘴,忘了咒罵。
趙金寶舉著手,忘了撲打。
張管事瞇著眼,驚疑不定。
趙德貴的眼皮劇烈地跳動了幾下。
在死寂的、只有沉重腳步聲和壓抑喘息聲的祠堂里,趙小滿一步一步,走到了供桌前。
供桌上,香煙裊裊,祖宗牌位沉默地俯視著下方。
她停下腳步,劇烈地喘息著,身體搖搖欲墜。
然后,她舉起了左手——舉起了那張發(fā)黃的、沾著她血污的地契!
用盡全身最后殘存的力氣,將她十八年豬狗不如的人生,將趙家吸髓啖血的貪婪,將祖父臨終沉重的托付,將所有絕望、恨意和不屈——
狠狠地、決絕地、摔在了冰冷堅(jiān)硬的供桌之上!
“啪——!”
一聲清脆又沉悶的巨響,在肅穆的祠堂里轟然炸開!
地契拍在供桌表面,震得香爐里的灰燼都微微飛揚(yáng)起來!
“十八年!”
趙小滿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鑼,卻帶著一種斬筋剔骨般的冰冷和清晰,每一個字都像淬了血的釘子,狠狠砸進(jìn)所有人的耳膜!
“豬食!餿水!鞭打!咒罵!”
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子,狠狠剮過臉色煞白的王氏,剮過眼神躲閃的趙鐵柱,剮過暴怒卻不敢上前的趙金寶!
“凍餓!病痛!做牛做馬!豬狗不如!”
她每說一句,聲音就拔高一分,帶著血淋淋的控訴和滔天的恨意!
“這條命,你們趙家養(yǎng)的!”她猛地抬手,指向供桌上那張地契,指尖的鮮血滴落在桌面上,“十八年豬食債——”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到極致,如同瀕死鳳凰發(fā)出的凄厲長鳴,撕裂了祠堂所有的偽善和沉默:
**“這半畝沙地——夠!了?。?!”**
“夠了”二字,如同驚雷,在祠堂梁柱間瘋狂回蕩,震得所有牌位仿佛都在顫抖!
話音落下的瞬間,她再也支撐不住,身體猛地一晃,一口鮮血再次不受控制地噴涌而出,盡數(shù)濺落在冰冷的地面和供桌腿上!
她整個人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氣,軟軟地向后倒去。
但在徹底陷入黑暗之前,她的左手,卻用最后一絲意識,死死地按在了供桌邊緣,按在了那張被她摔出的、沾滿血污的地契之上!
五指張開,血污縱橫,如同一個用生命蓋下的、永不磨滅的烙印!
祠堂內(nèi),死寂得如同真正的墳?zāi)埂?/p>
只有供桌上,那張展開的、發(fā)黃的、蓋著官印、簽著“趙滿倉”名字、此刻卻浸染了新鮮血污的地契,在昏黃的油燈光下,沉默地、卻又無比猙獰地,宣告著一筆血債的終結(jié)。
祠堂角落,那濕漉漉的蜿蜒痕跡旁,幾點(diǎn)暗紅的血滴,如同詭異的梅花,悄然印在冰冷的青磚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