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小滿感覺自己的腦袋像是被沉重的石碾狠狠砸中!眼前瞬間被一片刺目的白光和飛舞的金星吞沒!耳膜嗡嗡作響,整個世界的聲音都變得遙遠而模糊。嘴里猛地涌上一股濃烈的腥甜,牙齒仿佛都松動了!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大力量順著臉頰傳來,將她剛剛撐起一半的身體像一片破布般,狠狠地摜回了冰冷的土炕!
“砰!”
身體重重砸落,震得身下的土炕仿佛都呻吟了一聲。肺腑受到劇烈的震蕩,喉嚨一甜,“噗”地一聲,一大口滾燙的鮮血猛地噴了出來,星星點點濺在污黑的炕席上。
眩暈和劇痛如同潮水,瞬間將她淹沒。意識在黑暗的邊緣搖搖欲墜。
“哼?!壁w鐵柱收回手,仿佛只是拍死了一只惱人的蒼蠅。他看也沒看炕上蜷縮咳血的女兒,渾濁的眼睛里沒有絲毫波瀾,只有一種解決掉麻煩后的、麻木的平靜。他轉(zhuǎn)身,重新退回到門口的陰影里,再次變成了一截沉默的、散發(fā)著腐朽氣息的老樹樁。
“打得好!爹!”趙金寶拍手叫好,臉上是毫不掩飾的興奮和殘忍,“就該這么治這賤骨頭!不識抬舉的東西!給她口豬食養(yǎng)這么大,還敢跟爹娘尥蹶子?”
他往前湊了兩步,居高臨下地俯視著蜷縮在血污和塵土里、因劇痛而不斷抽搐的趙小滿。油燈昏黃的光線照亮了他臉上每一個毛孔里透出的惡意,他咧開嘴,露出一口發(fā)黃的牙齒,聲音壓得低低的,帶著一種黏膩的、令人作嘔的譏諷,清晰地鉆進趙小滿嗡嗡作響的耳朵里:
“瞪什么瞪?不服氣?告訴你,進了張家的門,有的是男人教你‘服氣’!窯子里的姐兒,可不就是你這種賤命最好的去處?早晚的貨色,裝什么貞潔烈女!呸!”一口濃痰帶著輕蔑和侮辱,狠狠啐在趙小滿身側(cè)的炕沿上。
“金寶!少說兩句!別臟了地方!”王氏假意斥責(zé),臉上卻帶著縱容的笑。她看都沒看趙小滿一眼,只顧著整理懷里那張帶血的契紙,盤算著即將到手的銀子。
窯子貨……
早晚的貨色……
趙金寶那黏膩惡毒的譏諷,像帶著倒刺的毒鉤,狠狠扎進趙小滿被扇得嗡嗡作響、幾乎碎裂的意識里。遠比趙鐵柱那沉重的一巴掌更刺骨,更惡毒!它徹底撕碎了“家”最后一絲虛偽的遮羞布,將“勾欄”背后最骯臟、最不堪的實質(zhì),血淋淋地攤開在她眼前!
屈辱、憤怒、還有被至親之人如此踐踏的冰冷恨意,如同巖漿般在她殘破的胸腔里轟然炸開!瞬間壓過了臉頰火辣辣的劇痛和肺腑撕裂的灼燒感!
不能死!
絕不能死在這里!
絕不能如他們的愿!
一股源于靈魂最深處的、帶著毀滅氣息的狠勁猛地沖垮了眩暈!趙小滿被扇得偏向一側(cè)的頭,猛地轉(zhuǎn)了回來!沾滿血污和泥土的臉上,左頰迅速紅腫起來,浮現(xiàn)出清晰的五指印痕。嘴角還淌著血絲。但那雙眼睛——那雙剛剛還因劇痛而渙散的眼睛——此刻卻亮得駭人!里面沒有淚水,只有一片被仇恨和絕境淬煉出的、冰冷刺骨的火焰!
她死死地、像要刻進骨子里一樣,盯住了趙金寶那張寫滿惡毒和得意的油臉!也掃過王氏那張貪婪刻薄的臉!最后,冰冷的目光如同實質(zhì)的刀子,狠狠剮過門口陰影里那截沉默的“老樹樁”——她的父親趙鐵柱!
那眼神,不再是羔羊的恐懼,而是孤狼瀕死反撲的兇戾!
這眼神讓正得意洋洋的趙金寶心頭莫名地一突,臉上的譏笑僵了一下。連王氏都下意識地避開了那目光,心頭掠過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寒意。
而趙小滿,就在這死寂般的、充滿血腥和惡意的對峙中,用盡最后一絲力氣,猛地抬起了那只曾被強行按進印泥、染著暗紅血污的右手!
她的拇指,那曾被王氏死死掐住、摁向賣身契的指腹,此刻被她自己,狠狠地、決絕地塞進了嘴里!
然后,用盡殘存的所有力氣——
“咔嚓!”
一聲令人牙酸的、清晰的骨裂脆響,伴隨著皮肉被強行撕裂的悶聲,在死寂的土屋里驟然響起!
鮮血,瞬間從她緊咬的指縫間迸射出來!染紅了蒼白的嘴唇和下巴!
她竟硬生生地,咬斷了自己右手的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