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承-祖則一個人,把自己關在屋里,喝著悶酒。他想不通,為什么?為什么他白煜田的運氣,就這么好?自己花錢通路,作弊抄書,到頭來,身敗名裂;他白煜田堂堂正正去考,反倒是一路高歌,連中兩元。這老天爺,真是瞎了眼!
他越想越氣,把手里的酒碗狠狠地砸在地上,發(fā)出一聲脆響。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為,白煜田會留在京城,參加接下來的殿試,去爭一個狀元榜眼探花的時候,一個月后,一輛風塵仆仆的馬車,卻悄然駛回了白鹿灘。
白煜田,回來了。
他比走的時候,清瘦了許多,也蒼老了許多,但那雙眼睛,卻比以前更加深邃明亮。
他沒有接受縣太爺?shù)膽c功宴,也沒有大肆慶賀。他回村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了看那條新挖的支渠,又到南坡地里,親手拔了一把沉甸甸的麥穗,在手心里掂了掂。
然后,他走進了蒙學。
周秀才正在給孩子們講解《孟子》,看到他進來,連忙起身行禮。白煜田擺了擺手,示意他繼續(xù)。他自己,則走到最后一排,在那個曾經(jīng)屬于周秀才的角落里,靜靜地坐了下來。
他聽著周秀才那帶著湖廣口音的講解,看著那些聚精會神的孩子,臉上,露出了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容。
放學后,有膽大的孩子,跑來問他:“白爺爺,您中了那么大的官,怎么還回來了呀?您不去當大官了嗎?”
白煜田笑了笑,摸著那孩子的頭說:“大官,哪有看著你們讀書,看著地里長莊稼,來得實在?”
這番話,讓很多人都不理解。白承安私下里也問他:“大哥,你這到底是……為何?貢士啊,再往前一步,就是進士及第,光宗耀祖……”
白煜田才道出了實情。原來,他會試之后,本已在準備殿試,卻突然接到了家里的急信——他的老母親,病危了。他當即做出了一個讓所有同科貢士都震驚的決定:放棄殿試,即刻返鄉(xiāng)。
“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功名利祿,皆是浮云?!卑嘴咸锟粗艿?,平靜地說,“我這輩子,最大的心愿,不是做什么官,而是能讓咱們白家,讓這白鹿灘的鄉(xiāng)親們,都能挺直了腰桿,活出個人樣來?!?/p>
這番話,讓白承安肅然起敬。
白煜田回村后,做的第二件事,就是找到了那個一直躲著他的鹿顯宗。
鹿顯宗自打上次“告密”事件后,就一直覺得沒臉見白家人。在學堂里,也總是低著頭,不敢跟白承-業(yè)說話。
白煜田把他叫到族堂的書房里。他沒有提之前的事,也沒有說一句責備的話。他只是鋪開一張紙,親手研了墨,然后,握著鹿顯宗那只小小的手,一筆一畫地,在紙上寫下了兩個大字:仁義。
“顯宗,你是個好孩子?!卑嘴咸锏穆曇?,溫和而又莊重?!斑@兩個字,你拿回去,好好地看看,好好地想想。以后,要做一個仁義的人,別……別學壞了?!?/p>
鹿顯宗看著那兩個墨跡未干、風骨遒勁的大字,又抬頭看了看白煜田那雙滿是期許的眼睛,他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眼圈,卻莫名地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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