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顯宗的心,猛地一顫。他想回應(yīng),想也對著那個方向,點(diǎn)一點(diǎn)頭??僧?dāng)他的目光,觸碰到堂叔鹿承祖那冰冷的后背時,他卻又像被針扎了一下,猛地,低下了頭,不敢再看。
葬禮,在一片壓抑的氣氛中,結(jié)束了。
送走了最后一批吊唁的客人,鹿承祖將自己,和鹿顯宗,一同,關(guān)進(jìn)了書房。
他沒有再像以前那樣,對鹿顯宗打罵,也沒有再說那些威脅的話。他只是平靜地,坐在那張屬于一家之主的太師椅上,看著眼前這個已經(jīng)快要與自己齊肩的、名義上的“弟弟”。
“顯宗,”他開口了,聲音,沙啞而又疲憊,“你爺爺走了。從今天起,我,就是這個家的頂梁柱。而你,是這個家里,除了我之外,唯一的男人。”
他站起身,走到鹿顯宗面前,雙手,重重地,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我知道,你心里,向著白家。我不怪你。他們,確實(shí)比咱們,會做人?!?/p>
他頓了頓,話鋒一轉(zhuǎn),眼中,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繼承自他父親的精明和狠厲。
“但是,顯宗,你記住。你身上,流的是鹿家的血。白家對你再好,你也是個外人。只有鹿家,才是你的根。鹿家要是倒了,你,就像一棵沒根的草,風(fēng)一吹,就散了。”
他看著鹿顯宗那雙有些迷茫的眼睛,說出了自己的決定。
“從今天起,你,跟我一起,學(xué)著管家里的生意。先從那間藥材鋪開始?!?/p>
“你不是會算術(shù)嗎?好。以后,藥材鋪的賬目,就都交給你來管。進(jìn)貨,出貨,本錢,利潤,我都讓你親手過一遍。讓你親眼看看,這一文錢,是怎么掙回來的;這一兩銀子,又是怎么攢下來的?!?/p>
“至于那個蒙學(xué)……就別再去了吧?!彼恼Z氣,很平淡,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書,你已經(jīng)讀得夠多了。道理,你也懂了不少。現(xiàn)在,是時候,學(xué)點(diǎn)真本事了。學(xué)點(diǎn),能讓你,讓咱們這個家,安身立命的真本事。”
鹿顯宗的心,猛地一沉。
他知道,這是他必須做出的選擇。
是繼續(xù),走那條充滿了“仁義”卻虛無縹緲的陽關(guān)道;還是,回到這條充滿了“利益”卻能讓他安身立命的獨(dú)木橋。
他想起了,那本被燒成灰燼的《孟子》。
他又想起了,老秀才那雙充滿期盼的眼睛。
最后,他想起了,白承業(yè)離去時,那個鼓勵的點(diǎn)頭;和他自己,那份不敢回應(yīng)的、懦弱的低頭。
他沉默了許久,久到鹿承祖都有些不耐煩了。
“好?!?/p>
他終于,從喉嚨里,擠出了這個字。
這個字,很輕,卻又很重。它像一塊巨石,砸碎了他心中,那個關(guān)于“仁義”的、純凈的少年夢;卻又像一根救命的稻草,讓他,在這個冰冷的、現(xiàn)實(shí)的家族里,找到了一個新的、可以攀附的位置。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地,向鹿家的價值觀,繳械投降。
他的心,在這一刻,像是被挖走了一塊??帐幨幍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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