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
謝喬與毛玠對視一眼。
片刻后,一位衣著考究,氣度儼然的年輕士子被請了進(jìn)來。
他約莫二十出頭,面容俊朗,但眉宇間帶著一股掩飾不住的倨傲。
他先是依足了禮數(shù),對謝喬行了一禮,隨后便開門見山,言辭聽似懇切,實則暗藏機(jī)鋒。
久聞謝府君大名,今日得見,實乃晚生榮幸。他雖然年輕,但在潁川士林中已頗具名望。此刻他彬彬有禮,笑容溫和,但那份世家子弟特有的矜持與審視,卻怎么也藏不住。
晚生陳群,字長文。他微微躬身,家父與荀氏諸公,聽聞謝府君駕臨潁川,未能遠(yuǎn)迎,深感歉意。恰逢三日后,荀氏叔侄欲在莊園舉辦雅集,與同道切磋學(xué)問,品評時事。家父與諸位長輩特意囑托晚生前來,誠邀謝府君撥冗蒞臨。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謝喬臉上,語氣變得更加懇切:近來,潁川郡內(nèi),對謝府君在梁國之政,頗有些不同聲音。想來多是傳聞失實,以訛傳訛。正好借此雅集,謝府君可與潁川諸位賢達(dá)當(dāng)面一敘,澄清外界疑慮,以正視聽。不知意下如何?
話音落下,室內(nèi)一片寂靜。
陳群臉上依舊掛著禮貌的微笑,但眼神深處,卻透著一絲挑戰(zhàn)意味。
陳群,陳長文,也是未來的曹魏重臣,以《魏法》和九品中正制聞名。
謝喬了然。
這哪里是邀請,分明就是一封措辭文雅的戰(zhàn)書。
毛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緊張地看向謝喬。
他深知,一旦應(yīng)下,等待謝喬的將是一場精心布置的圍攻。
潁川士族的筆桿子,殺傷力絕不亞于真刀真槍。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謝喬臉上非但沒有絲毫為難或慍怒,反而露出一抹平靜的笑容。
她端起案幾上的茶盞,輕輕呷了一口,動作從容不迫。
既是荀氏與諸位名士盛情相邀,喬豈有推辭之理?她放下茶盞,目光迎上陳群,清澈而銳利,三日后,我必準(zhǔn)時赴約。勞煩長文先生代為回復(fù)。
沒有猶豫,沒有退縮,甚至沒有一絲被冒犯的不悅。
她的平靜,反而讓陳群準(zhǔn)備好的、應(yīng)對各種推諉或憤怒的說辭,全都卡在了喉嚨里。
他微微一怔,隨即恢復(fù)了鎮(zhèn)定,再次躬身:謝府君快人快語,晚生定將此意轉(zhuǎn)達(dá)。屆時,恭候府君大駕。
說完,陳群不再逗留,轉(zhuǎn)身告辭離去。
待陳群的身影消失在門外,毛玠才長長舒了口氣,臉上憂色更重:府君真的要去?這分明是他們設(shè)下的圈套!到時候唇槍舌劍,眾口鑠金,他們占據(jù)天時地利人和,我們太被動了!
我豈會不知是圈套。謝喬走到窗邊,看著外面漸漸暗下來的天色,但若是我拒絕,豈不更坐實了心虛膽怯?
正好,我也想見識見識,這潁川士林的清議,究竟有多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