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輕咳一聲,廳堂內安靜了些許。
老者先是對著上首的荀儉等人微一頷首,而后轉向謝喬,聲調不高,卻帶著一股不容置喙的威嚴:謝府君方才之辯,可謂伶俐。老朽聽聞府君曾作《梁園賦》,文采斐然,傳頌一時。只是此賦與府君平日行事風格大相徑庭。坊間早有傳言,此賦實乃他人代筆,謝府君不過沽名釣譽耳。
此言一出,比方才的密信更讓一些人騷動。
對于士人而言,才學名聲,有時甚至重于德行。
若連代表性的作品都是假的,那這個人的一切都值得懷疑。
老朽自是不信,然人言可畏,三人成虎。
老者頓了頓,干枯的手指指向廳中懸掛的筆墨:今日雅集,名士云集。謝府君不若以此間景致,或以時局為題,當場賦詩一首?也好讓我等開開眼界,見識謝府君真才實學,謠言不攻自破矣。
這要求看似給了謝喬一個自辯的機會,實則歹毒無比。
倉促之間,眾目睽睽之下,要作出能匹配《梁園賦》水準的作品,何其艱難?稍有遜色,便坐實了代筆之名。
當然,謝喬可以用新版本的廣告,獲得一個小時的[中華詩詞歌賦素養(yǎng)],才思如泉涌,再作驚世之名篇。
就算不用廣告,她也可以隨口文抄公,作為文科生,隨隨便便背點后世的李白蘇軾輕輕松松,如果覺得后世的文風與現在不符,太過跳脫,當世的三曹加建安七子,她也偶有涉獵,足夠應付。
但她都不想用,也不想自證。
她憑什么要向這些人自證?
對!當場作賦!
謝府君若不敢,便是心虛!
女子干政已是牝雞司晨,若再無真才實學,豈非貽笑大方?
聽聞謝府君以貌取人,在下幸賴父母,略生俊俏豐神,不知可入府君法眼,隨侍左右?
敢問謝府君閨中寬敞否?能容幾人?
附和之聲四起,污言穢語也開始夾雜其中,越來越不堪入耳。
矛頭再次精準地對準了謝喬。
毛玠氣得渾身發(fā)抖,正欲再次起身辯駁,卻被謝喬一個極其細微的動作制止了。
出乎所有人意料,面對這等同于扒光衣服驗明正身的羞辱性要求,以及周遭越來越放肆的詈罵,謝喬非但沒有動怒,甚至連姿態(tài)都未曾改變分毫。
她依舊端坐席上,連指尖都沒有一絲顫動。
她不去看那老者,也不去看那些叫囂的人群,只是靜靜地垂著頸,仿佛在研究自己面前案幾的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