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靜渾身一顫,像是被驚醒了一般。她靠著冰冷的土墻,感覺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干了,雙腿發(fā)軟,緩緩地滑坐在了地上。她抱著膝蓋,渾身都在不受控制地發(fā)抖,不知道是因為憤怒,是因為屈辱,還是因為孫二狗那番粗暴的歪理,帶給她的巨大思想沖擊。
她下意識地回頭,看向教室里那十幾個孩子。那些孩子,沒有一個上來安慰她這個被“欺負”的老師。他們只是用一種她無法理解的、混雜著敬畏和向往的眼神,怔怔地望著孫二狗離去的方向。在他們那單純而又現(xiàn)實的世界里,誰能帶來安全,誰能帶來希望,誰就是神。
陳靜的心,徹底亂了。她二十多年來建立起來的世界觀和價值觀,在今天,被一個山村里的“野蠻人”,用最粗暴的方式,砸出了一道深不見底的裂縫。
……
孫二狗回到家時,李淑芬和趙靈兒已經(jīng)醒了。她們正圍著簡陋的灶臺忙碌著,為他準備早飯??吹剿貋?,兩個女人臉上同時露出了溫柔而又帶著一絲嬌羞的笑容,那眼神,如同看到了自己歸家的丈夫。
李淑芬眼尖,端著一碗剛煮好的米粥走過來,看到孫二狗臉色有些陰沉,柔聲問道:“二狗,是那個城里來的女先生,惹你不高興了?”
趙靈兒也緊張地湊了過來,小聲說:“二狗哥,我聽村里人說,那個陳老師人挺好的,就是性子傲了點……”
孫二狗接過粥碗,喝了一大口,腹中的暖意驅(qū)散了些許胸中的煩悶。他看著兩個對自己千依百順的女人,淡淡地開口:“那女人是把好刀,能切中要害,但刀身太脆,沒見過血,一碰就斷。得先找塊最硬的磨刀石,把她那身沒用的傲氣和天真,全都磨掉。磨好了,才能為我所用?!?/p>
李淑芬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她只需要知道,自己的男人做什么都是對的。
而被孫二狗視為“磨刀石”的現(xiàn)實,很快就給了陳靜沉重一擊。
在接下來的兩天里,驕傲的陳靜不信邪,她拿著自己連夜趕制出的厚厚一沓計劃書,試圖繞開孫二狗,親自去游說村民。她計劃成立養(yǎng)殖合作社,利用后山的資源,科學養(yǎng)殖,統(tǒng)一銷售。她甚至還畫了圖表,做了預算,在她看來,這份計劃天衣無縫。
然而,她得到的反饋,卻是讓她幾近崩潰的。
“陳老師,你說的這些俺聽不懂。俺們只知道,現(xiàn)在村里是二狗哥說了算,二狗哥讓俺干啥,俺就干啥?!币粋€憨厚的莊稼漢,撓著頭,對她那份詳盡的計劃書連看都懶得看。
“哎喲,陳老師,你人長得這么俊,又有文化,咋還沒嫁人咧?要不要嬸子給你介紹個?”一個長舌婦完全跑偏了話題,一雙眼睛在她身上滴溜溜地亂轉(zhuǎn)。
她去找年輕人,那些小伙子更是讓她絕望。他們看著她的眼神里,充滿了不敢冒犯的敬畏和不加掩飾的欲望,她說什么,他們都只會嘿嘿傻笑,點頭稱是,可一問到具體細節(jié),便又是一問三不知。
兩天下來,她口干舌燥,卻一事無成。所有人都像躲避瘟疫一樣躲著她的“計劃書”,仿佛那是什么燙手的山芋。她終于痛苦地認識到,在這個村子里,孫二狗那三個字,就是一道無法逾越的高墻。他的威嚴,早已深入人心。
第三天黃昏,看著窗外漸漸沉下的夕陽,陳靜眼中閃過一絲決絕。她不能輸!她不能向那個野蠻人低頭!
她從一個村民口中無意間得知,在后山深處,住著一戶全村最窮的人家,因為家里男人腿腳不便,幾乎與世隔絕。
一個念頭,在她心中瘋狂滋生。
繞不開那堵墻,那她就自己鑿開一個缺口!她要去說服那戶人家,將他們打造成一個“扶貧樣板”,用實實在在的成功,來證明她的“道理”,比孫二狗的“拳頭”,更能給這個村子帶來希望!
她不顧旁人“后山晚上有蛇有野獸”的勸告,固執(zhí)地認為那只是愚昧的村民在嚇唬她。她簡單地收拾了一個背包,裝上計劃書、筆記本和一些干糧,獨自一人,迎著沉沉的暮色,毅然決然地踏上了通往后山的那條危險而又未知的小路。
她要用行動,向那個野蠻人宣戰(zh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