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聲越來越小,喧囂聲也越來越小,沈月疏就這樣靜靜的端坐在紅鸞床上,不知今夕是何時。
“嬤嬤,什么時辰了?”
沈月疏扯下紅蓋頭,眼睛把這屋子掃了一遍,目光所及之處皆是紅色,紅綢輕掛,紅燭搖曳,檻窗上貼著紅色的喜字剪紙,角角落落皆是喜慶。
“哎喲我的好姑娘!這紅蓋頭可萬萬使不得自己掀吶!新娘子自個兒揭蓋頭,老祖宗傳下來的規(guī)矩最是忌諱這個!”
桂嬤嬤神色驚慌,匆忙俯下身從沈月疏手里奪走蓋頭又覆在她頭上。
她今日陪著姑娘一路從沈家到卓家,那卓鶴卿躬身行禮分毫不差,儀態(tài)端方間自帶名門世族的清貴之氣,只是那通身的貴氣里透著疏冷,似是這場喜宴與他毫不相干,不過是一場需要應(yīng)付的差事。
自己家的姑娘在卓家不受待見已成定局,這要是被卓家人發(fā)現(xiàn)又失了禮儀,以后的日子怕是會更艱難。
沈月疏的指尖拂過流蘇,低聲細(xì)語:“這蓋頭壓得久了,確是有些氣悶……”然后微微一頓,道“想來他今夜應(yīng)是不會來了。既然如此,暫且揭開通透氣,應(yīng)是無妨的吧?!?/p>
說話間,沈月疏又把頭上的蓋頭扯下來,瞬間清爽了許多。
這次桂嬤嬤沒有再要沈月疏蓋回去。
她了解姑娘的脾氣,姑娘是個再一再二必再三的性子,她要做的事若是攔了一次又犯便無需再攔了,攔也攔不住。
強扭的瓜不甜,不甜就不要扭。
桂嬤嬤也意識到卓鶴卿今日是不會來掀蓋頭了,索性由著她。
沈月疏終于有時間細(xì)細(xì)打量這屋子一番。
自己端坐的紫檀木千工拔步床占據(jù)中央,床柱雕著纏枝蓮紋,蓮心處嵌著溫潤的和田玉,朱漆床圍上嵌著螺鈿鴛鴦。
檻窗前有張紫檀小圓桌,兩把紫檀椅子對視置放。
另一扇檻窗前則擺著紫檀折疊鏡臺展開三折銅鏡,臺面陳列著鎏金鏨花妝奩、犀角梳蓖和一對鏨胎琺瑯胭脂盒。
床前六步處設(shè)一對紫檀南官帽椅,搭腦做成卷書式樣,靠背板透雕著喜鵲登梅。
兩椅間夾著云石面束腰圓桌,桌沿鑲著螺鈿拼成的蝶戀花紋。
桌上供著鎏金雙喜燭臺,兩支臂粗的龍鳳燭淌著紅淚;旁邊擺著青玉合巹壺。
西墻多寶閣上層整齊碼著各式書籍及新奇玩意兒,旁邊是紫檀木貴妃榻,榻上隨意丟著幾個緙絲引枕。
東墻立著頂箱大柜,黑漆底子上用蒔繪工藝描金畫著四季花鳥。
“彩樹轉(zhuǎn)燈珠錯落,繡檀回枕玉雕鎪”。
不愧是朝廷新貴,也不過是一個大理寺少卿而已,家里的擺設(shè)卻比沈家華貴不少。
難怪卓家送來的聘禮堆得像小山,直把父親那向來緊抿的嘴角都樂得咧到了耳根。他平日里最不看重的那個女兒,如今倒像是給他捧回了一座金山,賺得盆滿缽滿。
這般奢貴的家庭對自己的月錢應(yīng)該不會苛刻,手頭應(yīng)該比在沈家寬裕些,沈月疏在心里琢磨著。
在沈家,雖然吃穿用度未曾短缺,但父親不喜自己,常常借著家里人口多、開銷大的由頭克扣她的月錢,只是其他姊妹的卻一文不少。
便是這嫁妝,父親給自己的也不足長姐的七成。
沈月疏不是貪財之人,但每次被區(qū)別對待心里總是難免唏噓。
她早就聽說卓鶴卿是清冷矜貴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