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強壓下心頭翻涌的欲望,緩緩盤坐起身,盡力保持平靜,道:“你說。”
沈月疏也跟著坐直了身子,雙膝跪坐在錦褥上,猶豫良久,終是開口:
“這幾日我反復思量,在你心中可曾真正視我為家人?若洛洛真有萬一,你是否當真會親手了結我的性命?你總覺沈家虧欠卓家,我便該事事周全,稍有不慎便招來雷霆之怒?!?/p>
“可你是否想過,你待我的這些種種,若是換作鶴云姐姐,她可能承受得住半分?我若如她那般香消玉焚,你可對得起我?沈家是否又該找你索命?”
她的聲音漸漸拔高,帶著不肯示弱的倔強:
“縱使沈家當真虧欠于你,又與我有何相干?自我入門以來,可曾做過半分對不起卓家之事?”
她稍作停頓,淚水明明已在眸中盈滿,卻偏叫她生生逼了回去:
“是你三媒六聘求娶于我,并非我不知矜持非要嫁入你門。這茫茫人世,莫非除了你卓家,就再沒有我的容身之處了?”
沈月疏這席話,恰似一桶冰水兜頭澆在卓鶴卿身上,瞬間將他周身的燥熱滌蕩得干干凈凈。
他未料自己已這般低聲下氣地安撫了這些時日,她竟還藏著如此一番冷鐵般的話語,生生硌在他心口。
其實她所受的委屈,他何嘗真的一無所覺?
如今字字誅心,也無非是戳破了他這自欺之人罷了。
“你的付出,我樁樁件件記在心上,即便真有萬一,我也斷不會傷你性命。今日天地為鑒,我在此立誓:兩家舊怨,絕不牽連于你;那夜之事,亦永不復現(xiàn)。你且放寬心安睡便是?!?/p>
卓鶴卿靜坐良久,終是松了語氣,先認了軟。
沈月疏微微抬眸,心知自己這一著棋是走對了。
回想他這兩日那些小把戲,一絲戲耍的心思浮上心頭。
她語氣溫軟,情意脈脈,字字卻都敲在關節(jié)上:
“舊事即是說清楚了,我也并非不通情理之人。你既與星蘭妹妹如此投緣,不如……早日迎她入府。家中若有個懂醫(yī)道的妹妹常伴,也省得勞煩陳御醫(yī)這般辛苦奔波,豈非兩全其美?”
“我娶她進門作甚?單是應付你一個就已讓我招架不暇了。”
卓鶴卿喉頭發(fā)緊,只覺得左云峰真是個狗頭軍師——明明步步按他教得來做,結果卻步步潰敗,將所有的雷池盡數(shù)踏遍,落得個進退維谷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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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夏猶清和,芳草亦未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