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疏指尖拂過一盞繪著鵲橋相會的絹燈,取過案上狼毫,在燈下垂眸蘸墨。
宣紙在晚風(fēng)中微顫,她懸腕落筆:
“金風(fēng)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shù)。”
為應(yīng)今夜之約,她特意換了姑娘家的裝扮。
月白紗裙外罩著淺金薄紗,長發(fā)挽作垂鬟分肖髻,腰間銀鈴流蘇帶隨風(fēng)清響。
垂眸時,耳后那對白玉墜子輕輕晃動,襯得肌膚勝雪,倒真找回幾分待字閨中的清雅模樣。
今日用過晚膳,卓鶴卿提出這游園之約時,眼底閃著少年人才有的狡黠光亮。
他要她以姑娘打扮,他自扮公子,兩人分別入園。
請她在燈下題詩,他則憑著對字跡的熟稔尋到詩箋,再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她,對出下闕。
“這般迂回周折,不過是私心作祟??傁胫裟馨缱髂晟俟饩?,在朱廊燈下與你初逢……將那些錯過的歲月都補回來,與你從青梅之約,走到白首之盟。”
他這般說時,沈月疏面上應(yīng)得從容,心里卻忍不住莞爾——
自己扮作未出閣的姑娘尚說得過去,可卓鶴卿都是兩個孩子的父親了,竟還要假扮未曾娶親的公子。
這般不知天高地厚,當真是狂得沒邊了。
晚風(fēng)拂過,廊下絹燈輕輕旋轉(zhuǎn),在她眼底投下晃動的光影。
暮色漸深,連廊對岸,一位白衣公子臨風(fēng)而立。
他目光越過潺潺流水,早已鎖定了河畔那個清麗的身影——
自踏入園中那刻起,他便在萬千燈火中一眼望見了她。
此刻他故意駐足對岸,只為等她提筆落墨。
只待那盞絹燈下詩箋成句,他便要穿過熙攘人潮親手取下,再于茫茫人海中尋到她。
待到四目相對時,當著她的面含笑對出下闋,為這七夕良夜,譜就一曲天定的姻緣。
“青桔,”沈月疏指尖輕撫過燈穗,聲音里帶著幾分自己都未察覺的期待,“你說……他會不會對不出下闋?”
站在不遠處的從流“噗嗤”一笑,搶先應(yīng)道:
“夫人,大人那般博學(xué),連陛下都夸他‘經(jīng)綸滿腹’,怎會被這小小詩箋難???”
他眼珠一轉(zhuǎn),學(xué)著說書先生的腔調(diào),搖頭晃腦地接道:
“不信您聽——連奴才都能對上幾句呢:‘柴米油鹽終日相伴,方知此乃人間煙火’!”
夜風(fēng)拂過,燈影搖曳,將這句帶著煙火氣的對仗送得很遠,驚起了廊角一只打盹的雀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