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的日光當空直射,將沁芳齋門口的石階映得白花花一片,晃得人睜不開眼。
沈月疏剛下了車輦,便腳步匆匆往沁芳齋里去,滿心只盼著趕緊喝盞糖水,好驅散這滿身暑氣。
“夫人——”
她前腳才跨進沁芳齋的門檻,手腕忽然被人攥住。
轉頭望去,拉住她的竟是個身懷六甲的年輕女子。
沈月疏正要開口詢問,對方卻先一步說道:
“卓夫人,劉公子劉子興是我的夫君,能否請您借一步說話?”
沈月疏本想直接拒絕,可瞧著女子那副不得到答復絕不罷休的執(zhí)拗模樣,轉念一想,倒不如先把人帶到后院去——
總好過在沁芳齋門口僵持,引得往來食客圍觀議論,反倒失了體面。
沈月疏引著那女子到后院廂房,先讓丫鬟扶她坐下,自己才在對面椅上落座,目光緩緩掃過女子周身:
她身上穿的杏色襦裙洗得發(fā)淺,領口袖口連半分像樣的繡紋都無,鬢邊僅別著支素面銀簪,露在外面的手背上還沾著些洗衣留下的薄繭,全然沒有半分主母該有的矜貴體面。
這般光景,沈月疏心中已有數(shù)——這女子約莫是劉子興眾多偏房中的一個。
她昨日才聽卓鶴卿說,劉子興已被關入樂陽府衙,想來這女子是來求情的。
只是劉家難道是沒人了?竟單單派個孕婦過來奔走。
沈月疏的目光落在女子那顯懷的八九個月的肚子上,心頭驟然一緊——
這女子眼看就要臨產(chǎn),萬一在這兒出了什么岔子,屆時可就說不清道不明了。
念及此,她不再猶豫,當即偏頭低聲吩咐侍立在側的青桔:
“你速去尋周掌柜,讓她立刻辦幾件事:第一,派人去請陳夫人過府一敘;第二,務必請一位經(jīng)驗老道的穩(wěn)婆一同前來;第三,再撥兩個手腳利落、力氣大些的丫鬟過來聽用;第四,讓周娘子一并過來;第五,去樂陽府衙報官,讓官府的人把她請走?!?/p>
防范于未然總是要的。
“卓夫人,”
那女子攥著衣角猶豫半晌,終是咬著唇開了口,
“劉公子他……他不過是一時糊涂,萬幸沒釀成大禍,您就發(fā)發(fā)善心高抬貴手,放他一馬好不好?景嫻這輩子都記著您的大恩大德?!?/p>
沈月疏不愿與孕婦爭執(zhí),語氣溫和:
“景嫻妹妹,劉公子既已關在府衙,便該由府衙依律處置。我不過是個尋常婦人,府衙如何斷案,哪里輪得到我置喙。”
“可您夫君是大理寺的少卿??!”
女子眼淚簌簌往下掉,
“他手握重權,說句話還有人敢不聽?您就勸勸他,放我們母子一條生路吧——我肚中的孩子,總不能一出生就見不到父親??!”
沈月疏眼底不見波瀾,語氣依舊輕柔:
“卓君的權力是朝廷所授。天子腳下,律法嚴明,哪容得他憑著個人意愿妄動法度?妹妹,你怕是對他的身份有誤會了?!?/p>
那女子忽然開始嚎啕大哭,道:“夫人,你我皆是女子,你的心腸為何如此狠毒,非得拆了劉家不可嗎?”
我若是心腸狠毒,那劉子興豈不是要爛心爛腸了,你一個大肚產(chǎn)婦狠話張嘴就來,倒也不想著為肚子里的孩子積點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