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陽殿的梅香,自那夜起便多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它不再是單純的花香,更像是掩蓋著血腥與塵埃的脂粉,濃烈又虛假。
虞憐月被安置在昭陽殿最僻靜的西側(cè)偏院,一處名為“聽雪齋”的雅致院落。
名義上是貴妃娘娘憐惜妹妹體弱,特意接來宮中靜養(yǎng),實則四面高墻,院門外日夜都有面生的宮人守著,形同軟禁。
起初的兩日,虞憐月如同一個被抽去魂魄的木偶,不言不語,不飲不食。
她只是抱著膝,蜷縮在窗下的軟榻上,一雙空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窗外那一方被宮墻切割得四四方方的天空。
直到第三日夜里,守夜的宮女才在門外聽見了她細如蚊蚋的喃喃自語。
“我不是假的……我不是……”她的聲音帶著哭腔,在寂靜的夜里格外凄涼,“我只是……沒人要的孩子……”
消息傳回主殿,虞嫵華正端著一盞燕窩羹,聞言,手中湯匙的動作未停,眼底卻掠過一絲冰冷的了然。
她要的,就是這根基的動搖。
一塊頑石,唯有從內(nèi)部裂開縫隙,才能被重新雕琢。
“傳心醫(yī)李先生?!彼愿馈?/p>
不多時,一位身著太醫(yī)院客卿服飾的中年男子躬身入殿。
此人正是李先生,他并非御醫(yī),而是蕭玦從民間尋來的奇人,不擅長救死扶傷,卻精通攻心之術(shù),專治旁人束手無策的癔癥與夢魘。
“不必用藥,只許交談。”虞嫵華的聲音沒有一絲溫度,“我要知道,她心里那根最深的刺,扎在哪里?!?/p>
李先生每日都會去聽雪齋一個時辰。
他從不問診,也不勸慰,只是搬一張凳子,坐在虞憐月對面,自顧自地烹茶,或是講一些前朝的坊間趣聞,仿佛只是個來解悶的閑人。
虞憐月從最初的警惕抗拒,到后來的麻木無視,再到最后,那日復(fù)一日的茶香與平緩語調(diào),終于像水滴一般,開始穿透她堅硬的心防。
又一個三日后,李先生再次來到虞嫵華面前,神情篤定。
“回娘娘,”他言語如針,直擊要害,“她已開口。她反復(fù)做一個夢,夢里總有一個看不清臉的女人,溫柔地喊她‘阿月’。微臣斷定,那便是她的生母,也是她窮盡一生,想要成為卻又無法企及的幻影。”
虞嫵華閉上眼,長長的睫羽在眼下投下一片陰影。
生母,是每個孤兒心中最柔軟的執(zhí)念,也是最鋒利的軟肋。
她睜開眼,眸中已是一片清明。
她從一個精致的螺鈿小匣中,取出一枚通體瑩潤、散發(fā)著淡淡梅香的珠子,交到青鸞手中。
“讓她聞著這個,睡上三天。”
青鸞接過香珠,指尖能感受到其中蘊含的奇異力量。
她知道,這絕非凡品。
這香珠內(nèi)里暗藏了微量的冰麝油與白芷復(fù)合而成的香引,皆是極罕見的西域奇香,單獨聞之可安神,一旦復(fù)合,卻能像一把鑰匙,強行開啟人腦海深處被塵封的記憶之門。
香珠被悄悄放入了聽雪齋的香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