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珠被悄悄放入了聽雪齋的香爐中。
第一夜,虞憐月開始劇烈頭痛,在床上翻來覆去,冷汗?jié)裢噶苏眙馈?/p>
第二夜,她開始在夢中尖叫。
夢境如烈火烹油,將她拖入一片焦土。
是雁門關(guān)的廢墟,殘垣斷壁在血色殘陽下投下猙獰的影子,空氣中彌漫著燒焦的皮肉與血腥混合的惡臭。
一個女人的嘶喊刺破耳膜,那聲音既熟悉又陌生。
第三夜,她終于在夢中“看”清了。
那個女人將尚且年幼的她用力推入一口枯井改成的地窖,用盡全身力氣蓋上石板,嘶喊著她這輩子聽過的最后一句話:“活下去!”隨即,一支羽箭破空而來,精準地射穿了女人的咽喉,鮮血濺在石板的縫隙上,滲入黑暗,染紅了她的視線。
“啊——!”
虞憐月從噩夢中驚醒,撕心裂肺地痛哭出聲。
那不是偽裝的抽泣,而是靈魂深處被撕裂的哀嚎。
所有的偽裝、所有的仇恨、所有被灌輸?shù)摹吧硎馈保谶@一刻被母親臨終的鮮血沖刷得干干凈凈。
她終于承認,她根本不是什么虞家遺孤。
她只是雁門屠城里一個僥幸活下來的孤女,被趙通事的人從死人堆里刨出來,抹去過往,日復(fù)一日地被灌輸“虞家棄民”的身份,被教導(dǎo)著仇恨那個拋棄她的家族。
他們教她密語,讓她背誦虞家所有人的生辰喜好,讓她模仿貴族小姐的儀態(tài),只為了有朝一日,能讓她頂著“虞憐月”這個名字,站到虞家祠堂前,理直氣壯地被人喚一聲“小姐”。
那不是她的夢,是趙通事的。而她,只是做夢的工具。
在她精神防線徹底崩潰的時刻,聽雪齋的門被推開了。
虞嫵華親至。
她沒有穿那身象征著無上榮寵的貴妃宮裝,而是換了一身家常的衣裳。
她手中捧著一襲長裙,正是那素藍的顏色,用的是虞家祭祀專用的云錦,由金媽媽一針一線,按照記憶中虞家小小姐的尺寸親手縫就。
她走到床邊,將那冰涼絲滑的裙衫,輕輕覆在瑟瑟發(fā)抖的虞憐月肩頭。
“你要的姓,我可以給你?!庇輯橙A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威嚴。
虞憐月猛地抬頭,淚眼婆娑地看著她,眼中滿是迷茫和恐懼。
“但你要替我做一件事?!庇輯橙A直視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當我需要天下人相信‘虞家有后’時,你要穿著這身衣服,站在所有人面前;當我要他們知道‘究竟是誰在背后造神’時,你要親手撕開這層皮囊,讓他們看清你的臉?!?/p>
虞憐月顫抖著嘴唇,許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若……若我拒絕呢?”
虞嫵華笑了,那笑容里帶著一絲殘忍的憐憫:“那你永遠只是趙通事手里的一把刀,用鈍了就會被丟掉?!彼D了頓,聲音壓得更低,如同魔鬼的低語,“可若你答應(yīng),你就不再是刀,而是虞家的魂——哪怕是假的魂,也有資格,拉著那些想操縱你的人,一起下地獄?!?/p>
虞憐月的手,死死抓住了肩上那片素藍的衣角。
當晚,一道鬼魅般的身影從昭陽殿的暗處掠出。
青鸞換上了夜行衣,悄無聲息地潛入京城另一權(quán)貴——太傅魏承的府邸外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