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終究還是來了。
夜色如墨,將皇陵最后一點白日的肅穆也吞噬殆盡,只剩下陰冷和死寂。
風穿過碑林,發(fā)出嗚咽般的哨音,仿佛無數(shù)亡魂在竊竊私語。
白芷和風鈴兒一左一右提著罩了黑紗的風燈,光線被壓制到最低,僅能照亮虞嫵華腳下三尺之地。
小幡童九兒所指的墓穴,在皇陵最偏僻荒蕪的角落,連一條像樣的石徑都沒有。
這里是真正的禁地,是被人遺忘的垃圾場。
一座孤零零的土墳,無碑無名,只有一桿早已被風雨侵蝕得看不出原色的斷幡斜插在墳頭,幡上那朵殘破的蓮花,在微光中像一只猙獰的鬼眼。
聽心婆早已在此等候,她那張布滿皺紋的臉在昏暗中更顯溝壑縱橫,見到虞嫵華,她渾濁的她躬身,聲音像是被砂紙打磨過:“娘娘,都照您的吩咐備下了。老身……當年聽了她的終言。她入殮時,手里死死攥著一塊褪了色的帕子,繡樣瞧著……像極了您常用的蝶紋。可她人,是咬碎了后槽牙才咽下那口氣的。”
虞嫵華的眸光沒有一絲波瀾。她點了點頭,示意一旁的申六開始。
申六是個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他從背著的箱籠中取出一套精巧的琉璃器皿和數(shù)面巴掌大的銅鏡,按照某種玄奧的方位布置在土墳四周。
隨著他將一種特制的藥粉撒入琉璃皿中點燃,一股奇異的薄霧緩緩升起,在銅鏡之間折射流轉,竟將這方寸之地與外界隔絕開來,形成一個光影朦朧的結界。
石淚匠則提著一罐朱砂,那朱砂殷紅如血,散發(fā)著一股淡淡的檀香。
他繞著墳前那扇封死的石制墓門,用特制的狼毫筆,一筆一劃地描摹著門上天然形成的裂痕。
他的動作極慢,每一筆都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時間在死寂中流逝,只有朱砂筆尖劃過石面的“沙沙”聲。
當最后一筆在墓門正中心落下,構成一個詭異而完整的圖騰時——
“嗡……”
整座石門竟發(fā)出一聲低沉的震顫,那殷紅的朱砂圖騰仿佛活了過來,光芒一閃而逝。
緊接著,絲絲縷縷的寒霧從石門的縫隙中溢出,風中傳來極輕極輕的啜泣,如泣如訴,仿佛有一個女子在門后哭泣了百年。
九兒“啊”地一聲短促驚叫,小臉慘白如紙,若不是風鈴兒眼疾手快扶住他,他已然癱倒在地。
虞嫵華揮了揮手,示意眾人退后。
她獨自上前,素白的指尖輕輕抵上冰冷的石門。
“吱嘎——”
伴隨著令人牙酸的摩擦聲,那扇被封禁多年的墓門,被她親手推開。
白芷立刻將手中的風燈遞上。
燭火如豆,卻頑強地撕開了一角黑暗,照見了內里的景象。
一口薄皮棺材孤零零地擺在中央,棺木已有多處被蟲蟻蛀蝕,腐朽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