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前的日頭,一天比一天暖和,曬得人脊梁骨暖洋洋的??刹茉骑w心里那根弦,卻越繃越緊。公社大喇叭天天廣播大賽細則,屯子里彌漫著一股躁動又緊張的氣息,連空氣都仿佛帶了電。
這天一大早,天剛蒙蒙亮,曹家院里就燈火通明。管彤彤挺著微隆的肚子,在灶臺前忙活,鍋里熬著的小米粥“咕嘟咕嘟”冒著熱氣,貼餅子的香味兒飄得滿院都是。李鳳英一邊往筐里撿煮好的雞蛋、咸菜疙瘩,一邊不住嘴地叮囑:“到了場上別慌,看清楚規(guī)矩再動手。吃食帶足了,晌午別餓著肚子比劃。”
曹云飛正蹲在院子當(dāng)中,最后一次檢查他的裝備。獵刀磨得吹毛斷發(fā),插在鹿皮刀鞘里;繩索盤得整整齊齊;那架新?lián)Q了鹿筋弦的木弩,被他用油布反復(fù)擦拭,弩機閃著幽暗的冷光。黑云似乎知道主人要有大行動,安靜地趴在一旁,耳朵卻機警地豎著,聽著遠處的動靜。
“爹,給你這個!”五歲的青山光著腳丫跑過來,小手捧著個粗糙的木雕小弩,只有巴掌大,是他自己用樹枝削的,“保佑爹射箭準(zhǔn)準(zhǔn)的!”
曹云飛心里一暖,接過兒子這份稚拙的心意,鄭重地揣進懷里:“好兒子,爹一定準(zhǔn)準(zhǔn)的!”
曹有才今天也特意請了假,推著自行車站在院門口,車把上掛著他的舊軍用水壺:“云飛,水壺給你灌滿了,里頭泡了參須子,提神?!?/p>
一家人正忙活著,靳從起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沖了進來,他今天換上了一身半新的藍布褂子,頭發(fā)用水抹得服服帖帖,背上挎著他爹那架寶貝木弩,腰里還別著把柴刀,顯得不倫不類,卻又精神抖擻。
“曹哥!走吧!公社操場都快擠不下了!我瞅見哈達大叔他們都到了!”靳從起嗓門洪亮,震得屋檐下的燕子都探出頭來看。
曹云飛站起身,深吸了一口氣。管彤彤走過來,替他理了理衣領(lǐng),又把一個繡著平安符的小布包塞進他貼身的衣兜里,低聲說:“甭管輸贏,平平安安回來?!?/p>
“嗯?!辈茉骑w重重點頭,目光掃過家人關(guān)切的臉龐,心里充滿了力量。他背上裝備,拍了拍黑云的腦袋,“在家看好門?!比缓蠛徒鶑钠鹨黄?,大步流星地朝公社走去。
公社的大操場,果然已經(jīng)人聲鼎沸。彩旗插了一圈,主席臺上拉著大紅橫幅:“興安嶺首屆三族聯(lián)合狩獵大賽預(yù)選賽”。操場上黑壓壓全是人,有穿著各色服裝的獵手,也有看熱鬧的鄉(xiāng)親。穿著整齊制服的是林場職工隊伍,一個個挎著制式步槍,神情嚴(yán)肅;披著獸皮坎肩、眼神桀驁的是鄂倫春和鄂溫克的獵手,他們有的牽著威猛的獵犬,有的手臂上站著目光銳利的鷹隼;更多的是像曹云飛這樣的本地屯民獵戶,拿著各式各樣的土槍、弓弩,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議論。
空氣中彌漫著煙草、皮革和汗水混雜的氣味,還有一種無形的、競爭前的緊張感。曹云飛和靳從起擠進人群,找到了管大山和哈達大叔。哈達大叔身邊,站著一個穿著鹿皮衣、扎著長辮子的姑娘,看上去十八九歲年紀(jì),身姿挺拔,眼神清澈明亮,像山澗里的泉水,卻又帶著一股子不容小覷的銳氣。她背上挎著一張造型古樸的長弓,箭壺里的箭羽潔白整齊。
“云飛,來來,這就是我跟你提過的,阿雅娜?!惫_大叔介紹道,語氣里帶著幾分自豪。
阿雅娜落落大方地朝曹云飛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目光在他背著的木弩上停留了一瞬,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
曹云飛也點頭回應(yīng),心里暗贊:好精神的女娃!光看這站姿和眼神,就知道是個好獵手。
這時,主席臺上的領(lǐng)導(dǎo)講完了話,預(yù)賽正式開始。第一項是固定靶射箭(弩),距離八十步。靶子立在操場盡頭,紅心只有碗口大。這一項主要考驗基本功。
參賽選手抽簽決定順序。林場隊的槍手們不用參加這項,抱著胳膊在一旁觀看,臉上帶著些許優(yōu)越感。抽到靠前號碼的選手陸續(xù)上場,弓弦響動,弩箭破空,有的射中靶心,引來喝彩,有的脫了靶,引起一片善意的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