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正堂的艾草燈滅了大半,剩下的幾盞在風(fēng)里晃,光忽明忽暗,照得地上的血跡像黑蛇似的。受傷的弟子們靠在墻角,有的胳膊上還纏著滲血的布條,有的捂著腦袋低聲呻吟——傀儡絲纏過的地方,總像有蟲子在爬,癢得鉆心。李守一蹲在門檻旁,手里捏著那張血書,指尖都在發(fā)顫,紙上的黑血還帶著點(diǎn)溫度,像剛從活物身上淌下來的。
“這血……不對勁?!睆垎⒚鳒愡^來,掏出根銀針,輕輕戳了戳紙上的字跡。針尖剛碰到黑血,就瞬間變黑,還冒著絲絲白氣,“是活煞血!周玄通用自己的本命血混了子蠱的煞,這血書不僅是宣戰(zhàn),還是個‘引煞符’——只要我們盯著它看久了,煞氣就會往眼睛里鉆,亂人心智!”
李守一趕緊把血書往旁邊挪了挪,心里一陣后怕——剛才盯著“祭魄”兩個字看了半天,難怪覺得頭暈,原來是煞氣在作祟。陳平安也湊過來,護(hù)徒杖的綠光往血書上探了探,杖尖立刻沾了層黑膜:“這‘祭魄’是什么鬼術(shù)?聽著就邪門,不會是要對江姑娘做什么吧?”
“是地煞門的邪術(shù)?!崩钍匾煌蝗婚_口,他剛才翻了翻懷里的《控尸要訣》,里面有一頁提過“祭魄”,“書里寫著,‘祭魄者,以陰時(shí)聚煞,煉生人魂為煞引,可召地脈陰兵’——子時(shí)是陰時(shí)之極,周玄通要在那時(shí)候煉化江姑娘的魂魄,當(dāng)成召陰兵的引子!她的純陰體質(zhì),魂魄比普通人的更陰,煉出來的煞引,能召來十倍的陰兵!”
這話一出口,玄正堂里瞬間靜了,連弟子的呻吟都停了。張啟明的臉?biāo)查g白了,手里的銀針“當(dāng)啷”掉在地上:“煉化魂魄……比煉煞丹還狠!魂魄沒了,就算救回來,也成了活死人!”
“他就是要斷我們的后路!”陳平安攥緊護(hù)徒杖,杖身的綠光都在顫,“知道林九前輩在閉關(guān),守一你一個人去,他不僅要?dú)埦砗土钆?,還要江姑娘的魂魄當(dāng)煞引,一舉兩得!”
李守一沒說話,他把血書翻過來,背面竟還有個模糊的印章印子——不是普通的方印,是個圓形的,邊緣刻著密密麻麻的紋路,中間是個“煞”字,和地煞令上的字體一模一樣!他趕緊掏出懷里的地煞令,往印章上比了比,紋路竟能對上大半:“是地煞門的‘召煞印’!”
“召煞印?”張啟明趕緊扶了扶眼鏡,“我在醫(yī)書里見過記載,這印是地煞門首領(lǐng)用來召集群煞的,蓋在血書上,能讓方圓十里的陰煞都往城隍廟聚——周玄通是想借祭魄的機(jī)會,把周圍的陰煞都召過去,到時(shí)候地宮周圍全是煞,你連靠近都難!”
李守一攥著地煞令,玉身的金光在暗里泛著弱光,他嘗試著往里面渡陽氣,想感應(yīng)江雪凝的位置——之前令牌認(rèn)主時(shí),能隱約感覺到她的氣息,可這次不管怎么渡氣,令牌都只微微發(fā)燙,連點(diǎn)方向都指不出:“他設(shè)了‘封煞陣’,屏蔽了江姑娘的氣息,令牌感應(yīng)不到。”
“那怎么辦?連她在哪都不知道,怎么救?”最旁邊的小弟子忍不住哭了,他胳膊上的傷還在滲血,“周玄通那么狠,江姑娘會不會……”
“別胡說!”陳平安喝住他,可自己的聲音也沒底,“江姑娘有護(hù)心鏡,還有地煞令的氣息護(hù)著,暫時(shí)不會有事。我們現(xiàn)在要做的,是幫守一準(zhǔn)備好破局的東西,不能讓他一個人硬闖!”
張啟明立刻站起來,往藥箱里翻東西:“我熬‘破煞凝神膏’,抹在身上能擋陰煞,還能防亂心智的邪術(shù);再配點(diǎn)‘陽血丹’,吞一顆能頂半個時(shí)辰的陽氣,關(guān)鍵時(shí)刻能救命!”
陳平安也扛起斷了的護(hù)徒杖,往木工房走:“我去修杖,用陽脈銅片補(bǔ)斷口,到時(shí)候能聚更多陽氣,就算幫不上守一,也能守好玄正堂,不讓其他邪祟進(jìn)來!”
李守一看著他們忙碌的身影,心里又暖又沉。他走到護(hù)心碑旁,輕輕摸了摸碑身——里面?zhèn)鱽砹志盼⑷醯臍庀?,還在閉關(guān)聚陽,不能打擾。他掏出《青囊經(jīng)》殘卷,鋪在碑前,借著微弱的月光翻找,希望能找到破封煞陣、防祭魄術(shù)的法子。
翻到“地煞七十二局”那頁時(shí),殘卷突然微微發(fā)燙,上面“祭魄局需陰時(shí)、生魂、聚煞珠三者齊”的批注,正好和周玄通的做法對上!李守一眼睛一亮,接著往下看——“破局之法:以純陽火焚聚煞珠,以活血引地脈陽,以玲瓏心破生魂鎖”。
“玲瓏心!是江姑娘的七竅玲瓏心!”李守一激動地攥緊殘卷,“只要江姑娘能守住自己的魂魄,不被煉化,我再用純陽火毀了聚煞珠,引地脈陽沖散陰煞,就能破局!”
可剛高興沒一會兒,墻角突然傳來“啊”的慘叫——是之前被傀儡絲纏過的弟子,他突然抱著腦袋在地上打滾,臉色瞬間變黑,嘴角還冒黑沫:“煞……煞氣在鉆腦子!好疼!”
張啟明趕緊沖過去,掏出破煞膏往他太陽穴抹,藥膏剛碰到皮膚,就滋滋冒白煙:“是傀儡絲里的‘血煞種子’!周玄通早留了后手,傀儡絲纏人的時(shí)候,就把煞種埋進(jìn)身體里了,到時(shí)候會自己發(fā)作,亂我們的陣腳!”
李守一心里一沉——血煞種子潛伏在弟子們身上,三日后他去城隍廟,要是弟子們突然發(fā)作,玄正堂就沒人守了,周玄通這是要斷他的后路!他蹲下來,看著弟子痛苦的樣子,又看了看手里的血書,“欲期魄散”四個字像針?biāo)频脑谛睦铩?/p>
“我會想辦法的。”李守一深吸一口氣,把殘卷和血書收好,“張醫(yī)生,你先穩(wěn)住弟子的煞種,我再研究研究殘卷,看看有沒有解煞種的法子。三日后子時(shí),我一定會把江姑娘帶回來,也會治好大家的煞種。”
接下來的兩天,玄正堂里一片忙碌。張啟明熬了一大鍋破煞膏,挨個給弟子抹,還把陽血丹裝在小瓷瓶里,遞給李守一;陳平安修好了護(hù)徒杖,斷口處的陽脈銅片在光下泛著冷光,能聚的陽氣比之前多了三倍;李守則抱著《青囊經(jīng)》和《控尸要訣》,沒日沒夜地看,把破封煞陣、防祭魄術(shù)的法子記在心里,還嘗試用地煞令練習(xí)聚陽,雖然還是感應(yīng)不到江雪凝,卻能讓令牌的金光更盛,能暫時(shí)擋住陰煞。
到了第三日傍晚,夕陽把玄正堂的影子拉得很長。李守一收拾好東西:懷里揣著殘卷、陽血丹、地煞令,手里握著七星劍,背上還背著張啟明準(zhǔn)備的破煞膏和純陽符。他站在護(hù)心碑前,對著密室的方向鞠了一躬:“師父,弟子去救江姑娘了,您放心,我會守住茅山,也會守住自己?!?/p>
陳平安和張啟明送他到門口,手里還攥著剛熬好的熱藥:“守一,路上小心,要是不行就退回來,我們再想辦法,別硬撐!”
“放心吧?!崩钍匾稽c(diǎn)點(diǎn)頭,轉(zhuǎn)身往城隍廟走。夜色慢慢降下來,風(fēng)里的陰煞越來越濃,吹在臉上像冰碴子。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很穩(wěn),心里默念著《青囊經(jīng)》的口訣,手里的七星劍泛著淡淡的綠火,照亮前面的路。
城隍廟的輪廓在黑暗里越來越清晰,地宮入口的煞氣像黑色的煙,往天上冒,隱約能聽到里面?zhèn)鱽淼统恋闹湔Z聲——周玄通已經(jīng)開始準(zhǔn)備祭魄了。李守一摸了摸懷里的地煞令,令牌微微發(fā)燙,像是在提醒他:里面不僅有江姑娘的危機(jī),還有潛伏的血煞種子,以及周玄通設(shè)下的重重陷阱。
他深吸一口氣,握緊七星劍,一步步往地宮入口走。子時(shí)快到了,祭魄術(shù)馬上就要開始,江雪凝的魂魄危在旦夕,他沒有退路,只能往前沖。而他不知道的是,那些潛伏在弟子們身上的血煞種子,已經(jīng)開始微微發(fā)燙,玄正堂的危機(jī),也在悄悄醞釀。